而我们行走的,是青铜踏板组成的吊桥。这样的吊桥纵横交错,连接在一个非常规整的巨型脚手架上,一抬头竟然望不到尽头。
所有人都明白,这里就是终点了,因为此时我们的手机,信号全部是满格。
“天圆,地方。”小花发出感叹,“远古传说,江河在天涯海角汇入天地的缝隙,天柱不周山顶起天空穹顶,今天算是见着了。”
“你比我还能扯,这分明是人工建造的。”我没好气地道,用探灯扫了扫上下的结构,“我在秦岭也见过类似的东西,中间是一棵青铜树,没想到这里也有……不对,这个怎么像是个……天线塔?”
众人走在吊桥上,除了金属踏板叮叮当当的声音,黑暗中再听不到其他声响。也许是因为这个山洞比秦岭的狭窄,也可能是因为中间的铁塔不如青铜树规整,这里的工程整个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和邪诡。周围的金属圆门表面非常粗糙,能看一些残留的木质构建,但已经烂到只剩下一点痕迹了,很难判断它们原本的样子。
“老大,接下来怎么走?要撬门吗?”有人问我。
“不要再乱走了,这些门不太对。”我转了一大圈,逐渐看出了端倪。
小花还在命人四处探寻,听我这话停了下来,“怎么?”
“这些圆门都是倾斜向下的,上面既没有把手也没有锁眼,表面还满是朽木——恐怕它们根本就不是门,而是大型的活塞。”我说,“后面被封住的也不是出口,而是入口。”
小花皱起了眉头,“入口?那里面会钻出什么东西来?”
伙计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端起枪四下瞄准。我摆了摆手,“我猜这个地下工事是水利工程,引来的水最终都会汇集到我们下方的深渊里。那些活塞表面装有庞大的木块,平日开启让水进入,如果内侧的水漫上来,就会因为浮力而自动堵上。”
“哦,就像月坝上的木塞一样。”小花点点头。
他说的是寿县古城的排水系统,和这里的原理基本相同,只是一正一反,那是为了防止外侧的洪水倒灌,这里却是防止水流出去。难道它其实是一个水窖,在沙漠中储水用的?可那样只需要挖个大洞引流就好了,搞得这么复杂有必要吗?
伙计们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抬着头四处乱看,其中一个突然问道:“可现在这里是干的,怎么活塞却都没打开?”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它们被焊死了。”我皱起眉,“看氧化程度,这些东西非常古老,应该是西王母城的一部分,但焊接的痕迹却不算陈旧。也许和上次的事故有关?之前看到的铁丝网也是。”
伙计们又骚动起来,“那就是说,确实会有危险的东西跑进来……”
“也不一定,可能是为了施工方便,不然现在这么大的雨,洞里早就被水装满了。”
小花皱眉道:“我刚才就在想张家人在哪,听你的意思,他们恐怕是在下面。”
众人闻言立刻往下看。四周的吊桥看似纵横交错,其实很有规律,方便人在高塔的各个分枝上活动。很快就有人发现下方一处桥栏杆上挂着块破布,上面还带着血,颜色非常鲜艳,明显是刚撕下来的。
“跟上,往下找。”我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思考。那片布跟熊背的风衣很像,我和他一起掉进过水里,他烤衣服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张家司机的制服是统一的,哪怕不是熊背,也基本可以肯定张家的队伍在下面出了事。
“你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小花紧跟在我身后,“这里虽然诡异,但毕竟不是古墓,一路过来也没遇到危险,吊桥更是结实得很,怎么会有人掉下去?”
“内斗……”我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真正的危险不是鬼神,是人。”
“更奇怪了,这里有什么值得他们千里迢迢跑过来,还自相残杀的?”小花更加不解了,“你说这里是通往西王母宫的捷径,难道是因为找不到入口打起来?那也太好笑了吧。”
“你有没有想过,沙漠的地底下为什么会有一个天线塔?”我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身旁的庞然大物,“这里的通讯工程不是掩饰,在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没必要做戏给人看,它是实实在在能使用的,而且这个用途,还是军事机密。”
“也许他们就是想造一个山寨的青铜树,也或者青铜树本身就是个古代的天线塔。”小花的表情不是太认真,“你要说这塔很重要,我是真没看出来。你该不是说,建这个塔就是为了给人发短信吧?几十年前这个技术倒真有可能是军事机密。”
“当然不是,我也希望我想的是错的。”我摸着躁动的胸口,这熟悉的反应混杂着不安与忐忑,唤醒了我的回忆。越来越明显了,我感觉到呼吸的加重,“顺着塔下去,下面有陨玉。”
六 齐羽 58
“你怎么知道的?”小花似乎不太相信,用探灯往桥下照去。谁知光柱虽然没照出洞底,却扫到下方浮桥上不知挂着什么,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可能是太紧张,伙计中顿时有人怪叫起来。小花制止了他们,一行人又顺着路往下走了几圈,终于靠近了挂在浮桥上的不明物体。
那是具尸体,更确切地说是半截尸体,从腰部撕裂了,下面挂着内脏。小花上前用刀挑了挑,尸体挂得不稳,摇晃几下便坠了下去。他叹口气道:“掉下来之前就死了,腰上是被散弹枪轰的。”
“这里死的不止一个,但是其他人都被清理了。”我仔细检查了四周,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找到了不少弹痕和血迹,“有两队人马,胜出的人把对手扔下去了。否则不会光有打斗痕迹,却找不到尸体。”
“很奇怪啊,你杀人的时候有清理现场的习惯吗?”小花转了转手中的刀,“简直像是早就料到会有人来一样。”
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打开了探灯四下搜寻,十几条光柱在黑暗的空间中乱晃。我正觉得有些不妥,猛听一声枪响,回头便看到小花正拉着一个伙计扑倒在地,连串的回声在洞中经久不息。
“有埋伏!”我大吼,“把灯关了!”
灯光陆续熄灭,小花骂了句娘,还没等话音落地,密集的枪声陡然炸响,立刻就有许多人发出了惨烈的嚎叫。
“桥太窄了,我们是活靶子!”
喊话的是小花。我下意识骂了句狗日的,仓促间竟想不出应对之策,正着急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在离我而去,听起来他们是在顺着吊桥往上跑,但立刻就又有人叫起来,“老大!过不去!路被堵了!”
只眨眼功夫,枪声已经变得非常密集,附近又有人发出中弹的闷哼。我打开探灯丢在脚边,便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冲去。那灯几乎在我迈开腿的瞬间就被打爆了,碎片噼里啪啦地溅在我腿上。我顾不得许多,弯着腰一路飞奔,跑到地方摇了那人几下,他只发出一声呻吟就再也不说话了。
我摸索着寻找他的伤口,在前胸,人并没有被打穿,子弹还留在胸腔里,可见杀伤力不大。枪声不是连发,黑暗中能打得如此之准,看来杀手离我们不会太远,然而他在哪里呢?
小花还在远处叫我的名字,我则捂着之前和张隆半斗时自残的左手。原本已经基本愈合的创面在发烫,脑袋也一阵阵发昏。这大概是高浓度陨玉与我体内陨玉的共鸣,就像四姑娘山盗墓行动时老九门状态不佳一样,我也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了。这种感觉不仅严重妨碍思考,长久下去恐怕会有更糟糕的后果。我一咬牙,将刚才那具尸体推到桥边,打开尸体头上的矿灯,然后自己蹲在尸体后面,将小花给我的枪拿了出来。
几粒子弹打在我附近的吊桥上,发出尖锐的金属敲击声,看来黑暗中杀手的准头也不是特别好,但尸体确实中弹了,剧烈地蹦了几下。这回我听得清楚,枪声是从斜下方的吊桥上传来的,便飞快地对着那边连续射击,直到一声痛呼传来。
得手了!我当即往下追去。
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响,那人想必是伤了腿,踉跄着跑得十分吃力。我冲上去几步一把搭住了他的肩膀,他反身推了我一把,猛地打开了自己头上的灯。在直射的强光下我的动作一滞,他则趁机勒住了我脖子,想把我摔倒在地。
“熊背……放手!”让我一瞬间失去先手的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那人的面孔。我挣扎着想说出话来,没想到他一反之前胆小怕事的态度,拼起命来竟颇有蛮力。我挣扎不开,又不想下狠手,和他僵持了好一阵,忽听上方一声怒喝,原来是小花带着人回来了。他从上层直接翻身跳下来,一落地就把手中的枪管顶在了熊背头上。
“放手!”小花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熊背的脸上带着血,用枪抵着我的太阳穴,拧着我下巴,直勾勾地瞪着我的脸,“你到底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