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摸了摸通道,又用力敲了敲,墙壁发出了金属特有的回声。
“这是……青铜?”他道。
我也摸了把,点点头,“看来要见真章了。”
六 棋语 56
然而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路其实枯燥无比,只是“溶洞——隧道——溶洞”不断地交替重复。我们走得头脑发木,都搞不清究竟走了多久,除了一直在缓坡向下外,什么特殊感觉都没有。
我原本以为,这里应该会有很多的分支,再不然至少也该有些机关什么的,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空旷和寂寥。特别是青铜隧道的部分,我特地检查过并没有岔口——严格来说也不能说没有,在一些墙壁的边缘,我们找到了一些栅栏,但它们看起来不像是让人通过的,更像是排水的孔道。
“这里正常得有点不正常。”走了一段时间后,我先开口说道。
“怎么,你是玩惯地狱难度——”小花的语气中带了点揶揄,“对这种小儿科不习惯?”
“其实墓走得多了,墓道机关反倒算不上危险,因为人会保持警惕,掌握了规律总有破解的门道。”我道,“但这里我却看不懂。”
“我看你不是看不懂,而是有想法了吧。”小花也是个鬼灵精,一下懂了我的弦外之音,“说说看。”
“我最早猜测这是个排水系统,为了疏散坝前的积水,但刚才我们经过的几个溶洞,洞深极大。按说那都是很好的泄洪缓冲区,所以也只是刚进来那段有水,泄洪根本用不到这么长的通道。恐怕我们在往某个极深的地方走,而且离目的地还远得很。”
“是挺长,我们都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小花看了看手机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走的并不是直线,总是朝一边歪,也就是说,这是个很大的旋转楼梯。”
“说得没错。”这些墙壁并不完全垂直于地面,目测有微小的斜度。我原以为是人工开凿的误差,现在看来分明是故意的。想到这,我越发觉得古怪,“而且这上面的沟壑,跟我之前去秦岭见过的青铜树很像,难道也是同一批人制造的?”
这么说着,我们又到了一个新的空洞。它整体像个竖井,上下都深不见底,一道脚手架般的青铜桥横穿过去,两侧有简陋的金属梯子通往下方,但奇怪的是,桥两边都被指头粗的铁丝网封住了,而且焊得非常牢固,我们摇了几下纹丝不动,难以想象下面会通往什么地方。
“休息一会吧。”我说。
小花同意了,但同时也提醒我,这是易进难出的地形——虽然一路上没有陷阱,但中间的隧道都是缓坡,现在的垂直高度估计已经下了好几百米了。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白了这就相当于一个几公里长的旋转楼梯,上下都只能顺着路慢慢走,万一遇上什么情况,短时间内根本跑不出去。不管多么精巧的机关,首要的都是想尽办法藏起诀窍,现在别人把走道大大方方地摆在这里,我们反而玩不出花样了——这不是机关,却比机关更讨厌。
大巧若拙。我忽然想起这种结构,在爷爷的笔记里叫做“神仙葫芦”,如非万不得已,就连他老人家也是不肯进的。
“看你嘴里一套套的,也不见得有多紧张啊。”小花揶揄道,“感觉不是置身事外,就是胸有成竹。”
“减压手段罢了,聊着比较有人气,能缓解精神压力。我也是跟人学的,耳濡目染成习惯了。”我伸了个懒腰,又道,“不过这里什么情况,你也是心中有数吧?”
他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你从刚才起就不时在看手机。”我按亮了自己的手机,“真不可思议,在这么深的地下,居然还有信号。”
小花应声打开了自己的翻盖,笑道:“可不是吗,该叫它鬼信号了吧。表面上的宁静,才是这里最蹊跷的地方。”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紧绷的,我和小花的谈话无疑又加重了凝重的气氛,但是相对来说,我俩的神情还算轻松。鬼信号不是无源之水,不管给我发消息的是什么人呢,现在我们应该离发信地很近了。
“地下肯定有一个假基站。现在这鬼信号,倒是最好的导航仪。在这种地方玩无线电,他们想干什么呢?”
“不知道,但是一定有人在前方等着我们。”上方的岩壁在狼眼的照射下隐约泛着青色,我仰头看了一会,只觉得似乎有无数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窥视。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我隐约想到了什么,可惜那线头仿佛近在眼前,想伸手抓住才发现远在天边。
小花的眼里流露出了询问的神色,我率先起身道:“走吧。马上就能会一会对方了。”
在路上,我问了小花对文锦的看法,他倒是说得坦然,“她很可疑。”
“因为她说的地下工事的事,和你调查的情报不同?”
“那倒是没有,但就是这样才显得更可疑。”小花的语气透着不善,“首先,她说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接触张启山比你早,是吗?”
“她恐怕是从84年我到西沙报到算起,那时我是上级的特派员,算是张家派去的眼线。当然,这不是我的真实身份。不过她去羊角山的时候,确实比84年早多了。”
“那也是作为替补去的吧。”小花应道,“我调查过,陈文锦带的是第二梯队,在她之前还有更早的,只是他们失败了,才让老九门的子弟组织了一支新生队伍再去趟雷。”
我点点头。小花说的第一梯队,恐怕就是那个塌肩膀“张起灵”为首的队伍了。
“但是——”他做了个强调的手势,“按这个说法,陈文锦的地位是极其靠后的,又怎么会跟张大佛爷有关联?我怀疑她的消息来源,并不像她说的那样。”
“那她是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这么机密的事呢?”
“这得问她背后的靠山。”小花顿了一顿,“其实她的事情,我在暗中调查了不少。她一直格外关注吴邪,你知道么?”
“刚才她跟我提过,她寄录像带给吴邪引他入局。可能是我和吴邪的关系,让她起了疑心。”
“不止如此,还有一件微妙的事。之前吴邪去了趟西沙,在阿宁公司的引领下到海底墓走了一趟,结果搞了个大动静,损毁很大,渔业部后来也派人去调查了。你猜怎么着?”
我斜眼看着小花,他笑了几声,道:“他们说,这群人本来就是打捞公司,捞的是裘德考自己多年前在该海域的沉船,是合法合规的。而且他们还真的拿出了证明——没错,就是那艘破船。”
我开始有点转过弯来了,“你是说,那时吴邪和阿宁出海遇到的鬼船?”
“嗯,不止是他们,在渔业部的报告里,很多船上的渔民都出来证明。说他们原本收到的任务,就是帮珊瑚公司打捞沉船,只是当时作业不当,才引起了连环事故,破坏了海底古墓遗址。”小花轻描淡写地道,“所以那艘鬼船的出现,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招高明的掩饰。盗掘古墓是大罪,但如果是施工事故破坏古墓,那相应的处罚对裘德考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了。而且不仅于此,这条鬼船的出现还有另一个目的——引吴邪上钩。”
六 棋语 57
我不由得有些郁闷,闹了半天我以为自己已经洞悉了全部真相,却仍旧只是真相的一部分。
“这么多事,你都是怎么查出来的?”
“我有自己的关系,你就别问了。”小花神秘地笑了笑,又说,“我一直怀疑裘德考有问题,只是没想到能顺藤摸瓜查到那么多。不过引吴邪上钩这个,是吴邪自己说的。他从西沙回来后,一直在找他三叔。我的人和他接触过,他说在鬼船上捡到了一本文锦的笔记。你不觉得很微妙吗?那条船是裘德考的,文锦的笔记怎么会在上面?所以我想,当时给裘德考当参谋的,就是陈文锦。”
说到这他耸耸肩,搭把手帮我跳下了新的溶洞,我拍拍他的胳膊以示感谢。小花看我许久才道:“怎么,你好像不太惊讶?”
我也笑了笑,“可能吧。文锦前后放过很多次消息,每次都不太对劲。她留下的笔记是重新誊抄的,中间跳过了许多关键段落,时间也和实际情况对不上。她似乎在寄望某人能察觉那些笔记中的异常,可惜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很警惕,应该是在提防着什么。”
“哦?能让她提防的,那可不简单啊。”小花饶有兴味地说,“你真这么相信她?”
“但我仍旧没有完全对她说实话,也没让她一个人上路。”我沉默了一会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它’。如果‘它’有名字的话,或许就叫作猜忌吧。”
这下轮到小花不说话了,好一会才说:“有时候,这也只是种自我保护罢了。好在我们马上就要知道答案了,因为她千方百计不让你来看见的东西,就在眼前。”
说着他打开了探灯,一个巨大的矿洞出现在我们面前。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是来到了一座荒废的工业城,因为我们看见的是无数口径相当于一幢楼的圆形金属门布满了四面八方的洞壁,由于山洞大体呈纵向,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布满吸盘的巨型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