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而且还比较复杂。”我站在山岗上眺望着山下,卷起衣摆的不止是风还有沙,每说一个字都有在吃土的感觉,“不说了,这里要发大水,等我安全了再联系。”
“你放心,我离你应该已经很近了。”小花道,“你的具体方位在哪?”
我向他描述了一下这里的地形,顺便问,“你那边有几个人?”
小花告诉我,连他在内一共是两台车,“全是伙计。我们是急行军,等碰面再说。”
大概半小时后,我便坐上了小花的车。这时山洪的征兆已经很明显了,左右山坡上无数条的泥水冲下来,天上也飘起了雨点,能见度非常低。这种天上小雨地上大雨的感觉特别没有安全感,车子仿佛是开在瀑布里,不知何时就会被卷走。
柴达木盆地是一个往内凹陷的大坑,水只会越积越多,塔木陀又建在陨石坑里,地理环境不同寻常,简直是坑中之坑,哪怕是我这么熟悉地势的人也不敢保证安全。小花倒是很宽心的样子,只是恶劣的环境也由不得他潇洒,一身冲锋衣和防风镜也挡不住落汤鸡的狼狈。当我告诉他目的地时,他二话不说就递上了地图。
“你从哪里搞来的这种东西?”我展开看了几眼,发现是一张绘制得极其精细的塔木陀地形图。严格来说这图已经达到了国家机密的级别,尤其是上面还有许多不同颜色的管线,让人觉得很不一般。
“上一通电话后,我马上回头去查,顺藤摸瓜就找到了这些陈年资料。”说到一半,小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们之间能够通话不是偶然的。在这样的荒郊野岭还能联系上,原因完全在这里的基础通信设施。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大佛爷死后又过了那么多年,谁还在维护这里的基站?”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知道这里的秘密?”
“知道多少秘密不好说,但至少有人对这里有兴趣,所以工程一直没断过。”小花娴熟地转动着方向盘,左突右进地躲避着水流,“我也是托人从北京搞来的图纸,地上部分好查,地下部分就麻烦了。”
我琢磨着这件事,觉得实在不对劲,“那照你这么说,文锦叫我不要去,岂不是有点蹊跷?”
“怎么,你见过她?”小花的语气一沉。我们原本正在爬坡,他这一走神,车跟着就一个大颠簸,连带我的手机也从兜里滚了出来。我忙喊他稳点,等上完坡他就刹了车。
“你不该放她走的,这事大不妥。”小花摇头。
“没事,我们有两个人跟着她。”我捏了捏眉心,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看手机屏幕还在不断地闪烁,就先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点开之后,是两条未读短信,第一条写的是“人找到了”,应该是黑眼镜发的。我心里一安,又翻看下一条,一共就七个字:
“地下有鬼,救救我。”
六 棋语 55
我一惊,喊了声“停车”,不等停稳就跳了下去。手机上显示的信号是满格,我抬头四顾,马上就发现了路旁山顶上的信号塔。
小花下车给我打伞,问:“怎么了?”
我把手机给他看,“难道我们已经到了地下工事附近?”
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我便将文锦说的关于地下工事的情况跟他讲了。他沉吟了一会道:“我不知道什么地下工事,但现在我们确实是沿着基建管线往塔木陀走的。这是沙漠,考虑到长期使用的需要,基建工程的选址一般会绕开事故多发区,而且也会额外加固,在这种天气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这可真是误打误撞,跑到不该来的地方了。不过他说得不错,从立足处往山坡下眺望,附近汇聚的泥水确实比方才少了很多。我又反复看了那条短信几遍,心说莫不是熊背发来的?
小花见我心事重重,干脆叫停了后面的车。我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他有些不以为然。
“说实话,太玄乎。”小花道,“倒斗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说有鬼我是不信的。我怀疑那个人看到了幻觉。”
其实我的观点和他差不多,除了坚定的马列主义者信徒,我们可能是世界上最唯物的一群人了。
“如果是幻觉,那关键就是怎么产生的幻觉。”
小花点头道:“不管怎么样,文锦叫你不要来,这本身就很可疑。”
我回拨那个号码无人接听,回的信息也如泥牛入海,后面一车伙计等不及就吆喝起来,“老大,雨越来越大了,接下来怎么走?”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继续吧。”都到了这里,我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于是招呼人马仍按原计划前进。
说来也奇怪,这车一路往前开,路面越来越平整宽敞,后来竟出现了水泥地。小花开得格外留心,很快就到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地方。数十米的水泥高墙连接着悬崖两侧,将山谷拦腰阻断,路旁峡谷里的水流汇聚在坝前,也不知有多深,看起来俨然是个不小的湖泊。
“这根本是个大水库嘛。”小花感叹道,“难怪说只要到了就能找到,这大家伙根本没法藏。”
我们停在山坡上,全员分头勘察地形。我和小花徒步走了一阵,找到路爬上和“坝”顶处于同一水平面的高点。但是这地方和坝并不是连接的,往下还有五六米的落差。我用望远镜看了看对面的崖壁,能看得到比较明显的炸山痕迹。
“那里被大口径火炮轰击过。”我指给小花看,“估计是将一些松散的结构轰掉,保证山体不再滑坡。”
“也不一定呢?也许是他们想看看,里面的建筑物到底能有多大。”小花回头看他那些伙计,有一个人从远处提着一个洛阳铲过来。小花揭开洛阳铲的壳,我也凑上去看,在铲的最末端有一些黑色碳化细条纹路的硬土。
小花挑了一点闻了闻,“这是草裹泥。看来我猜得没错,这里原来就是坝体,现在看到的水泥,不过是现代人在古人的坝体上再浇筑上去加固的。而且这个坝体,应该比我们现在看见的还要大,水泥没覆盖到的地方也是整个工程的一部分。”
“那这里的工程量,可真够大的。”我站起来往下看,发现坝身上有几个并排的拱门,里面黑洞洞的似乎很深,可惜现在已经被水淹了一小半,除非我们的车改成水陆两用,否则要过去只能从上面想办法。
我问小花,“你觉得我应该进去吗?”
“其实我很想拒绝的,但估计你不会同意。”小花叹了一口气,“你想来塔木陀,这我可以帮你,但是遇险硬闯不符合解家的规矩。你只是姓齐而已,该不会真把自己当齐天大圣了吧?”
我沉默了很久。无论下不下去,这都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就在这时,我又收到了一条短信。我马上打开手机看了下,号码是同一个,但是内容是空的。
“大概他发了个空格。”小花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算什么意思?按错了?”
我合上手机,下了狠心,“给我一些防身武器,我们一起下去。”
下去的过程并不是特别难。小花他们原本就带了家伙,我们放了登山索,一直下降到拱门内。本来以为里面水挺深,没想到只是刚好到小腿而已,倒也省得再找涉水工具。不过以防万一,所有人还是穿上了救生服。
洞里的道路非常宽敞,如果不是因为水浸,就算是同时跑两辆车都没什么问题。最前面的一段结构很像防空洞,是上坡,越往里走水越浅,能看到路两侧的排洪渠,看来是做过专门的排水设计。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危险。”小花道。
他在前面探路,我则紧跟着他,几个伙计殿后。我提醒他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再怎么说,这都是曾经坑死过200个张家军的地方。
“也可能产生危险的东西并不是时常出没?”小花有些不以为意,“你想想,在张起灵跟你讲的故事里,他说后来有很多人跑来救那些失踪的张家人,包括了油田的职工。但那些人并没有遭遇意外,可见危险并不是必然遇到的。张家人应该是做了什么,才导致他们有去无回。”
“有什么是张家人会做,但其他群众不会做的……”我咀嚼着这句话,感觉这里面有着什么玄机,但到底是什么,一时半会又想不透。
小花看我沉默不语就开导我,“至少应该是个规模庞大的活吧,不然用不着那么多人。比方说——摸清这里的岔道?”
说着已经到了隧道的尽头,我们停下脚步昂首看着前方,到了这里空间豁然开朗,顶部也变得凹凸不平,看样子是一个极大的天然溶洞。
短暂的犹豫后,我们往下走过一段石阶,到达了溶洞内部。溶洞底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石台,但它只占据了洞内的一小半空间。另一侧是一个更深的深坑,用狼眼手电完全照不见底,也没发现能下去的方法,于是不再纠缠,继续顺路前进。好在这段溶洞区不算大,我们很快到了另一头,洞壁上一个窄窄的出口,外侧的通道略微倾斜向下,也不知通向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