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个人焦急地等了一上午,到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沙尘,走得近了,才看清下方是一台疾驰的路虎。
路虎在兵站前停下,司机最先跳下车,是黑眼镜,我立刻迎了上去,“真不容易,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是这么个地方。”
“是吗?那等着你的惊喜多得是了。”黑眼镜暧昧地笑了下,朝后努努嘴,只见路虎后座两侧的车门先后推开,闷油瓶从一侧迈了出来。他淡然地看看我,接着看向了车子另一侧。
我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一个带着藏族头巾的妇女从车里跳了出来。
“陈文锦……”我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其他人也许没看出来,但是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因为她的造型与当年在塔木陀的伪装并无二致。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出现。
“终于聚头了,我们三个。”她解开头纱,轻声道,“西沙最后的幸存者。”
棋语 48
眼前的黄沙还在翻滚着,但文锦的话一下子就把我的思绪给带到了西沙的碧海蓝天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那段时光。我们的样子都没什么改变,而此刻的我内心明白,凝固在我们身上的青春,背后意味着多么巨大的代价。
我没想过会如此之早地与他们会合。在我的想象中,再见闷油瓶应该会经历更多的波折,至少是在进入西王母城后才可能实现。至于文锦,她过去从未主动找过我,我根本没有想过会跟她合作。
黑眼镜见我愣着不说话,拍着手笑了几声,“看来这个惊喜来得很是时候。”
我摇摇头,环视他们几个,“你们怎么遇上的?”
“你不知道吗?”黑眼镜有些惊讶,“这大姐一直在找你。”
他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见他没什么表示,才继续道:“我们到了格尔木疗养院,地下室里的黑石棺有她布置的机关,上面的封条是给你的留言。可惜你不在现场,我就打电话问你封条上的提示是怎么回事呗。”
原来那通电话是这么回事。我想起跟着闷油瓶在疗养院遇见禁婆的经过,不禁有些感慨,两段经历完美对接,但有谁想得到那电话的两头都有我?
黑眼镜耸了耸肩,“然后我就暴露了。大姐赖在我车里,非要让我带她来见你。说吧,你俩有什么孽缘,当面交代清楚了,我就一个跑腿儿的,还指望你来解释是怎么回事呢。”
他说得很跳跃,一时间我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望向文锦,她的表情非常柔和,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她捋了把自己的秀发,对我道:“幸好赶上了,我还怕你已经进去了。”
“进去?”我问。虽然我是想着要赶行程,尽可能和进入西王母城的队伍会合,但这毕竟不是我的第一目的,更多是出于悲剧再次重演的担心。而且在我印象中,文锦才是坚决要去西王母城的人,她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进去?
“怎么,我惹麻烦了?”我本想问问她对西王母城的了解,但是转念一想,她也没说是进去哪里,便换了个说法。文锦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那还真是巧合了。”文锦顺着风向望向落日,此时已是黄昏,朱色的晚霞照在她身上,煞是好看。她沉吟道,“一晃这么多年,细想一下,那还是我出生后没多久的事情。原来我已经那么老了。”
说着她转过身来,“上个世纪60时代的自然灾害,青海油田同样遭遇了大饥荒,那时候为了稳定局面,上头调了200多名复转军人支援,开始大搞‘深挖洞广积粮’。结果在那时候,他们挖到了非常了不得的东西。”
“西王母的地下遗迹?”黑眼镜插话道,“我雇主这次的目的地。”
“没错。”文锦接着黑眼镜的话说,“在挖到遗迹以后,这个工程很快就被人接手了,地下工事与西王母城的地下排水系统打通,成为了一条进入塔木陀的捷径。我这么说,你大概猜得到当年主持这工程的是谁了吧。”
她的眼神飘向我这边,我知道她的意思,“张启山。”
文锦点点头,顺风指向戈壁的深处,“从这里再往前,你就能找到地下工事的入口。但是我这次来的目的,是希望你不要去。”
我不置可否,感觉这出戏的走向有点古怪。黑眼镜看了我一眼,忽而开腔道:“大姐,你知道的东西有点多啊。”
“不是如此,裘德考会让你来找我吗?但你真正的雇主是他,我是知道的。”文锦爽朗地笑笑,眼神直率且无所畏惧,她转而看向我,“齐特派员,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毕竟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以这个身份出现的。虽然我后来知道,这不是你的真面目。所以实际上我比你还更早接触到张大佛爷的事,对吗?”
不等我表示,她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能明确告诉你的是,那里已经是官方文件的禁区,200个复转军人全都没能从那里再走出来。我也没想到,会在那么多年以后,将这个口信重新转告给正确的人。”
文锦放缓了语调,似乎陷入了对昔日的回忆。我忽然注意到,说最后一句时她看着的并不只是我,还有闷油瓶。
“正确的人”说的是他吗?
闷油瓶没有出声,他的表情很平淡。我感觉,文锦说的这些其实他已经知道了。
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闷油瓶回过头看我,文锦也不再说下去,默默地看着我俩。
“我没有打算从那里进去。”我掂量着用词,想了一会,觉得还是应该坦白说明,“但是不排除跟去塔木陀。我是说,‘跟’。这取决于你们是不是非要找到塔木陀的陨玉不可。”
闷油瓶没有动静,但是文锦看起来吃了一惊,“我们非要找到塔木陀的陨玉不可?”
“这视乎于你们进去的目的。从刚才开始,你就想说服我不要进入地下工事,但从未说过自己不打算去。如果是为了阻止悲剧重演,那我和你的目的是没有冲突的。”我道。
文锦道,“我确实想进去,但只是为了找活下去的办法。如果这得靠陨玉……那为什么会发生悲剧?”
“不好说,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个结果。只要有人去了,大概就是那第201个回不来的人。”我看看她,又看看闷油瓶,“无论是谁,我都不想看到这样的未来。”
她颦起双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乜都知道啊——”
突然插进来的港普让我愣了一下,回头发现熊背正一脸看白痴样的表情看着我们,“他早就同你们去过咯!”
棋语 49
全场都定住了,除了闷油瓶还是不为所动,其他人都露出了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估计我也和他们差不多。之前所有人都把熊背忽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忍不住插嘴。
我觉得头疼起来,如果是胖子,就算是打岔也不会这样说的,熊背不按牌路出牌,接下来都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文锦看向他,狐疑中带着警惕,“他是谁?”
“熊背、背熊、熊贝贝——”我一口气抢了熊背的话头。不能让他再抢话了,现在我还兜得住,继续说下去神仙都救不了我。
熊背果然就被我带了节奏,立刻闹起来,“喂!你做乜同人乱起花名,我是有名字哒!”
“这有多大关系!你叫什么不重要,别人认就好嘛。”他个头虽然大,动作却比较迟钝,追着我绕了两圈都没追上,我则趁机走到黑眼镜身边,用力捅了捅他的后背。
“你问他,我叫了他十几年瞎子,他都没生我气。”
“我同他又唔一样!他为乜要同我张家人比,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乜时候姓熊了?啊?”
眼看这傻大个又要碾上来,我绕过黑眼镜继续跑。熊背下意识想推开挡路的黑眼镜,没想到却被一手揽住了腰。
“其实这不关我事的,但是张家人的优越感,真让人不爽啊。”黑眼镜悠悠地道。
他的手臂也没怎么动作,但熊背挣了几次都没挣脱开,黑眼镜搂着他原地转了个圈,又向闷油瓶挥了下手,“你家这个大兄弟我借用一下,回头还你。”
话一说完,他便揪着熊背后衣领往一边的沙丘走。熊背拼命地挣扎,脚后跟在沙地上拖出两条深槽,嘴里呜哩哇啦的也不知道在叫什么,估计根本就是懵的。我目送着他俩远去,不禁在心里给机智的黑眼镜比了个大拇指。
文锦上前几步,站在我旁边看他们,又看了看我,满眼都是询问的眼神。我舒了口气,才说:“他是香港张家的。之前他们把我抓住想打听些事,被我忽悠了一顿。”
文锦沉默了一会,问道:“香港的张家。他们也已经到了吗?”
我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头绪后,就将香港张家以及怎么和熊背来到这里的情况简略交待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