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大家都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文锦”抿了抿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接着说道:“其实帮会里一直有一个传言,说在我们早就被渗透了,‘它’会将我们逐个瓦解消灭。一开始我也不相信的,但如果说六爷生前的反常还能解释成尸化发作,那老九门的年轻一辈神秘被杀,我们被暗中调走等等,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我们躲在这里,早就做好了会被‘它’杀死的思想准备,但是可能对于‘它’来说,我们连去死的价值都没有……‘它’只需要我们远远地滚开,彻底断掉与世界的联系。”
“‘它’是不存在的。”我淡淡地下了结论,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过了把当闷油瓶的瘾。
“文锦”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我摇摇头,对她们继续说,“如果非要说‘它’存在,那‘它’就是疑心暗鬼,是人内心的一个假想敌。我以前也有过这么一段消沉的时期,把什么事情都推给‘它’,思考确实轻松了,但什么都没解决,只是把问题一直拖着,直到酿成大错。”
我盯着天花板,追溯事情发生的关键节点,缓缓说道,“你们有一个很大的误区,就是将前后几个事件当成是同一个人做的。但实际上,在羊角山作案的人叫盘马,是当地的一个猎户,动手只是为了劫财,这件事他亲口向我承认过。至于你们被调来长白山,正如你们所猜的,不了解你们底细的人确实做不出来,而策划者就是真正的文锦与霍玲。”
接着我将从西沙开始一直到疗养院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做了一次交代,重点当然是关于霍玲和文锦的部分。“文锦”听得很是仔细,反倒是“霍玲”一直半信半疑,“这么说,小姐在羊角山上没有死?为什么他们没有主动露面呢?”
“我想,他们当时正在下地,所以刚好幸免于难吧。”说到这里,我又开始有些头晕,便停下定了定神,“他们的立场和你们一样,也不知道凶手是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被鸠占鹊巢了,肯定是往最险恶的地方想,哪还敢抛头露面。”
“那我们更要和她们见一面了,这一次一定要说清楚。”“文锦”的声音很是坚定。
“霍玲”一听急了,“你还是想追上去?她们早就把我们当成是幕后黑手的帮凶了,怎么会放过我们?等你好了我们就下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文锦”没有答应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霍玲”见拗她不过,又扭头对我讲,“你愣着干啥,快帮忙劝劝她。”
“劝什么?”讲解的时间太长,我的头越来越沉,费力睁开眼睛看了看,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哦,你们都别去了,我去……”
“霍玲”生气极了,转过来就要掐我,“你懂不懂什么叫劝啊?”
“我有一定要去的理由……你们都可以不用去。”
“和你那个在山上的朋友有关系吗?”“文锦”关切地问。
“我也不是很肯定……我有点觉得……当年烧死在那里的……是我而不是他……所以我才时光倒流……回到这里……再经过十年与他见面……这一次绝对不能再错过了。”我说得断断续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感觉眼皮耷拉着睁不开,浑身烧得难受,似乎后面还说了什么,也可能只有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眼前黑了很久,后来我又是被水浇醒的。
“服了你了,你这个……渣滓洞的……反动派……”我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哪,一边咳一边说,“虐待俘虏是违反日内瓦……公约的。”
“谁管你什么鬼公约,这是温水又不是开水。”“霍玲”跺跺脚,丢下用来倒水的水壶,“你让我们走,留下你这个大祸害,你还嫌不够我们身上背的烂帐不够?要去就一起去,你甭想自个儿跑了。”
“抱歉,是我叫‘阿玲’让你起来的。因为你怎么叫都叫不醒。”“文锦”朝我招了招手,脸上带着歉意,我看见她把耳朵贴在岩壁上,小声说,“你们要不要过来听听,有点不太对劲。”
我有点疑惑,就坐起来向她的位置挪了挪,学她的样子去听。
刚开始什么都听不见。我甚至怀疑她听到的是不是自己的耳鸣,但仔细分辨后,确实隐隐能听到一种隆隆的闷响。
“这听着很耳熟啊……”我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忽然就想起来了。
它很像是在西王母城里,三叔让我看的那盒录像带里的声音。
五 齐羽 38
“是水?”我继续侧耳倾听了一会,声音并不真切,但从岩层传来的隐约震动,确实能感到附近是有流体存在的。
“也可能是岩浆。”“文锦”担忧地说,“该不会是火山要活动起来了吧?”
我安慰她道:“这里有温泉,下面肯定有岩浆的。”
话虽这么说,但岩浆毕竟是一种很粘稠的液体,能直接听到它的流动声也太夸张了。而且这种响声十分沉闷,不管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地下必然有一个很大的回响空腔,就像琴箱一样能放大声音,那么发声地也许离我们还很远。
“可我们已经听了很久了,这声音一直在变大。”“文锦”的神情仍旧很急切,“我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小姐他们一直在着急赶路,会不会和这有关系?我们可能已经落下很远了,还是快点追上去吧。”
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于是我们三人收拾了一番便立刻起程了。经过一夜的休息,“文锦”的状态好了许多,倒是“霍玲”一副对我严防死守的架势,似乎唯恐我把“文锦”拐跑似的。我反正头脑昏沉,没心思与她纠缠,也乐得不用照顾伤员。
我们心无旁骛地赶路,没多久到了当年我和胖子逃出来时与潘子会合的地方,便发现了许多人活动的痕迹。看来这些人也一样吃不消如此大强度的急行军,始终还是停了一回。
“文锦”摸了摸炭灰,告诉我们还是温的,估计人还没走远。我们三个一合计,正好没必要再做休整,便打算一口气追上去。
这条路本就是捷径,过了休整地后离青铜门已经是极近,我心潮翻涌,眼见前方出现那块巨石样的小山坡,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脚步。没想到“霍玲”却忽然拉住了我,“慢着,他们走的是哪一边?”
说着她指了指地面,我循着看过去,地上的脚印竟分成了两边,大部队并不是朝前方走的,而是在三岔口拐了一个弯,折向了另一个奇怪的方向。
我顿时蒙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真霍玲一行是要进青铜门的,他们行动的轨迹也表明他们掌握的信息非常精准,怎么到了这里突然就变了?
“往右边走的少说有五六人,往前走的就两个。”“文锦”观察了一阵脚印,对我们说道。
“可是前面就是青铜门。”我重新审视了面前的地形,三条岔道通向不同的方向,但只有一条是我熟悉的,“他们分道扬镳了?”
“那我们追哪一边?”“文锦”问。
“左边和右边我都没去过……不过右边……看起来是往上走的?”我向那条岔道走了几步,坡道十分陡峭,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如果大部队朝这边去了,那他们的目的地很可能是天宫正殿,忽略时间矛盾,倒是与未来我在天宫见到的情况吻合——其他人被困死,只有文锦和霍玲逃出去了。这么说来,拐向青铜门的两个八成就是她们。
“两边都很可疑。”我不想扯什么过去未来,便道,“从效率考虑,我建议还是向前,这里到青铜门并不远,里面又没有岔道,我们可以堵个正着。”
“我有个问题,”“霍玲”在旁边插嘴,“为什么不往左边呢?”
我心想这是跟我抬杠还是怎么地,左边不是根本没人去吗?
“霍玲”看我卡壳了,便一副不爽的脸色,继续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是为了分头探路,为什么不分几个人往左边走?”
“也许在他们掌握的情报里,左边就不值得去。”我觉得这没什么好争辩的,当务之急是赶紧选定一个方向专心去追。虽然也不是不能兵分三路,但她俩战斗力都不是太高,一个还有伤,落单了实在太危险。
“可能不是因为不值得,而是因为忌讳。”“文锦”的脸色不太好看,往后退了几步,“你看,从那边涌出来的是什么?”
我回头看去,不知何时左边的巨大裂缝已经整个变成了蓝色,幽光从雾霭中透出,很快就到了我们身边,能见度也迅速降了下来。
“糟了!”我马上拧亮电筒,但是雾来得更快,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了。“文锦”着急的声音传来,“现在怎么办?”
“先找个能遮挡的地方或者缝隙避一下!”我一边喊着,一边分辨了一下方位,尝试着尽量贴边走。谁知跑了没几步就被人拽住,我一看是“文锦”,急忙拉上她挪到刚才石坡的一处凹陷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