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转身刚迈开步子,忽然听到咔的一声,身后的木门被推开了。
“打扰了,请问……”伴随着淡然的声音,我一回头就看到我要找的家伙背对着圆月,出现在我面前。
这真是恍如隔世般的重逢,然而也不过是数日前幻影的再现。
“你在啊。”是闷油瓶先开的口。看来我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
我摇摇头,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再也没法自我安慰这一切是骗局了,因为就算其他人会演戏,眼前这个人我却绝不会认错,也绝不会怀疑。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起初不过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结果在圣湖的预示下,我果然和闷油瓶见面了,一切都如圣湖显影所示。
可我们会来到这里,全都是出自自己的想法。
原来不是命运选择我们,而是我们选择了命运。
难道那只石盒竟连我们会怎样选也计算在内?
我突然想起闷油瓶笔记中讲到的故事,那个蛇的王国,它似乎在暗喻着终极的谜底。
在高度信息化的社会中,人们对信息的渴望就像饥寒交迫的人对温暖的渴望一样迫切,谁都想挤上终极的王座,但是真正掌控了一切秘密的人却不再是人了。视野的巨大提升,使他们从此进入了非人的领域,就像那条碰触了禁忌的蛇,永远不为同类所理解,形同隐身,再也不会有谁看得懂它的喜悦和悲伤。
不过故事的后半段似乎并不那么绝望,因为虽然蛇孤老一生,世界的规则终究被改写了,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别的蛇都意识不到。
这也许暗示着历史不是绝对不变的。
虽然我这次亲眼看到预言成真,并不代表着所有的预言都一定会成真。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比如我早几秒醒悟,哪怕还没逃出这个院子,闷油瓶也不可能在门口遇到我;或者我看到他立刻一拳头揍过去,他虽然还是在这看到了我,却至少会还击或者躲闪,和圣湖显影仍旧不同。
时间、地点、人物、事情,预言越是具体,可以更改的细节就越多,不确定性也越高。预言中一定存在许多变数,否则张家也就不用费那么大劲四处安插卧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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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很多人都忘记这档事了,附上《蛇王国》故事的原文,这是连载版《藏海花》的内容,由老喇嘛帮小哥写在他的失忆备忘录上: 在东方,有一个蛇的王国。蛇的王国里住着各种各样的蛇,它们觉得特别寒冷,所有的蛇都渴望温暖。但蛇的王国里有一个特别的规定,这个规定所有蛇都无法逾越,那就是:它们都不能去碰蛇王国中最温暖的东西。那是一块奇怪的石头,它十分温暖,就在蛇王国的中心地点。 没有蛇知道这个规矩是从哪儿来的,似乎从这个蛇王国存在伊始这块石头和这个规定就存在了。终于有一天,一条渴望温暖的蛇触碰了这块石头。然后,所有的蛇都忘记了它,看不到它,它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了。这条获得了温暖的蛇变成了一种不是蛇的东西。它活着,想告诉别人这个消息,但是谁也听不到。 这条蛇很害怕,但是它想,它至少拥有了温暖。然后,它发现,在它的世界里,它再也找不到那块石头了。蛇王国继续存在着,所有蛇还是处在一个寒冷的地方,特别渴望温暖。 那块石头也继续存在着。那条蛇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蛇敢触碰这块石头,其实一定有很多蛇触碰了这块石头,但都从蛇的王国消失了,他们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了。所以,蛇王国的蛇们并不能发现什么异常。 那条蛇继续孤独地生活着,然后死去。蛇王国继续存在着,它有了一个奇怪的规矩,就是所有的蛇都不能看到光。是的,同样没有蛇意识到规则改变了,似乎是从光开始出现起,这条规则就出现了。
四 麒谕 48
“全靠终极的指示。”我说。
看到闷油瓶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我笑了下,想起我刚才在屋里引起的动静,再加一个张起灵估计要翻天,便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把行李放在院子里,然后推着他钻出院门,没几分钟就到了拉昂错岸边。
因为湖水盐分太高不能饮用,拉昂错也被称为鬼湖。现在夜深,更是显得湖水幽深黑暗,看不到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我们两个沿着湖岸线散步,月色非常明亮,照在残雪和白色的卵石滩上,银芒闪动,配上静谧的湖水和苍茫的天空,空渺得简直就像走在宇宙的边缘。
走了好一阵,我才决心打破这难得的气氛,“为什么来找我?敌人肯定不止那么几个,暴露行踪太危险了。”
“我向自己承诺过,必须信任你。”
他的回答非常严肃,严肃得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脸红。惭愧得很,我虽然过命的朋友很多,却实在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这么郑重地对我说“信任”,还是他,这压力可也太大了。
正发着愣,我突然想起他以前对我说的一件事,当时我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那个,原来是有原因的,“你的巢!你在你的老巢里留了信息!靠,什么时候?进古楼之前吗?那你在泗州还那么怀疑我!”
闷油瓶迟疑了一下,说:“因为他们说你已经死了。”
“他们?是张家的人?”我更是惊讶。知道我和他一起行动过的人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死在古楼里,果然是当时逃掉的那一个把消息给带出来了么,真是春风吹又生。不过闷油瓶是怎么遇到他们的?难道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被我爷爷救走,他也被张家的后续部队找到了?
他点点头,“我把他们甩了。”
我恍然大悟,敢情那群香港佬根本就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为了追逃跑的闷油瓶,怪不得早就在兵站等了。他们肯定在所有和张家遗迹有关的地方都撒了网,不过被跟到这么近的地方,要甩掉可不太容易。
我摸了摸鼻子,又问起我掉下山崖之后的事。闷油瓶的回答很简略,只说当时被几个人缠住没法分身,好不容易摆脱了阻碍,便沿着公路线折回来找我,所以对于张家人后来的情况也不太清楚。他找到我滚落的山谷,却只看到许多杂乱的脚印,猜到是被附近的藏民救走了,于是沿着足迹探访,逢人家就打听。若不是高原人烟稀少,风一过雪上的痕迹又被抹得干干净净,早就该找到这了。
接下来自然谈到了我的情况,我绞尽脑汁,努力组织语言向他讲述我的复杂经历,从供奉地藏的喇嘛庙讲到圣湖中看到的幻境、预言,以及我对终极的推断,全程闷油瓶都没有插过话。一口气讲完后我直觉得唇干舌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湖边。
闷油瓶也在我身边停下了脚步。我顺手舀了把湖水尝了尝,发现实在是太咸了,当汤喝都嫌涩,只好满心遗憾地把水洒掉,刚甩了两下手,他忽然伸手把水壶递了过来。
“啊,谢谢……”
我接过来猛灌了几口。等我缓过气,闷油瓶才又开口道:“虽然说法不同,但我想你的猜想可能是对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家族对终极有另一种说法?你相信我的话吗?”我抹了把嘴,把水壶还给他,“其实我也觉得太离奇了,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算是个参考吧。”
他点点头,“生物之间存在着群体智慧,比如社会性蛇群。龙纹石盒就是在这个的启发下做出来的。”
我怔了一下,才想起在塔木托,我和他讨论过这个话题,“社会性蛇群……你是说蛇矿?”
“什么是蛇矿?”他反问道。
我告诉他我曾经长时间探寻长在岩石中的蛇的聚居地,那时我认为蛇能给我带来庞大的信息。这是有多次实践证明的,我看到过很多幻象,甚至在蛇矿里见到过闷油瓶的幻影——当然这个涉及到我和他的关系,太难解释了,我就没有说出来。
闷油瓶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却摇了摇头,“那是伴生现象。有蛇矿的地方肯定有玉脉,有玉脉的地方未必有蛇矿。当然,因为蛇矿的特征明显,找它比直接找陨玉容易。”
说实话我颇有些沮丧,原来我自以为了不起的发现,还是跟那什么陨玉有关,以为是多大的突破,结果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些蛇本质上和我们一样,体内含有陨玉,尤其是鸡冠里的浓度最高,使得那个变异的节瘤成为了另一个记忆器官。蛇的费洛蒙只是一种表达简单指令的信息素,如果它能以致幻的方式释放陨玉中的庞大信息,恐怕会造成很大的副作用,准确性也无法保证。你还是不要再接触它了。”
我心里有点不服气,也有些白忙活的沮丧。不过现在我和他都是不死者了,依靠身体内陨玉物质与玉矿的共鸣,能直接感应到储藏的信息,确实犯不着再用那么不靠谱的方式。
“这么说,你也找过玉脉?”
闷油瓶“嗯”了一声,“我想找盒子的线索。”
确实,整件事中最关键的东西还是那只名为终极的盒子,到现在还没有关于它的线索,只能一步一步来了。我叹了口气,又问:“既然如此,那十年的节点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