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雁未回应,小梅抬头看它,已经睡着了。小梅自嘲:“你怎么会懂呢?”
小梅翻出地图铺在膝上,弯弯曲曲的道路缠绕在他心里,把他牢牢捆住。他标注了一个红色的终点,距离终点还有一半旅程。
这条路,走得不算艰难,却让人难以忘记。
而终点,会否是行程的结束,他没有把握。走一步,算一步。
若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这一段旅程,也就真的结束了。
从此,只有归途,不记来路。
小梅收起地图,又见一只松鼠对他的干粮虎视眈眈,这些小家伙,一点不惧人,同你对视都不怯场,调皮的还要来骚扰,跑到一些书生背篓里争相抢食。小梅将干粮拿起来,松鼠也跟着干粮跑近来,小梅要挟:“再来就捉了你。”松鼠调头,警惕着,一溜烟又不见了。
车轮轱辘,有马车缓缓趋近前来。小梅欲唤醒沙雁让路,马车却渐渐停下。女子撒娇声音传来:“阿叔啊,就不能休息一下嘛?人家头晕。”
同行的中年男子妥协:“好了好了,下车休息。”
车夫停了车,中年男子掀开车帘,车夫扶他下了车,中年男子回身,扶女子下车。
小梅见着中年男子眼熟,似是旧识。
女子根本不用扶,轻轻一跃就下了车。带着面纱,身形却很苗条,正直妙龄。见了路旁缠绵的蝴蝶,也不管中年男子焦急的神情,径自捉蝴蝶去了。中年男子转身,小梅无限诧异。
中年男子也看见了小梅,缓步来招呼。
“李大哥。”小梅行礼,“果然是您。”
李时珍也笑笑:“小兄弟别来无恙,欲往何处啊?”
小梅回:“近日心情烦闷,出门走走。李大哥欲往何处?”
李时珍神色有些沉重:“近日我得到落石镇瘟疫散播的消息,正要前去救人。”
“瘟疫?”小梅不可思议,“好好的怎么会有瘟疫?”
李时珍亦是不解:“我也未有对策,要到了才知道。”
小梅思索片刻,说:“李大哥,我也和你一同前往。”
李时珍忽生喜色:“我怕人手不够,不得已把侄女带上,小兄弟肯前去相助,感激不尽呐。”
小梅谦虚:“李大哥说的哪里话,只怕在下医术不精,拖了后腿。”
李时珍客气过,唤侄女前来见过小梅。“这是我侄女,单名一个卿字。”
小梅拱手:“李姑娘,有礼了。”
李卿取下面纱,行个万福,声若黄莺:“那我要如何称呼你啊?你叫我阿叔大哥,你又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叫你叔叔不是太老了吗?”
小梅腼腆笑笑:“怎样称呼都好。姑娘要不介意,叫小梅也可以。”
李卿摇摇头:“嗯,这可不行,我阿叔会说我没规矩,可是你实在跟我阿叔不是一辈人。”
李时珍轻愣她一眼,她忙解释:“阿叔,我没说你年纪大的。”李时珍便更哭笑不得。李卿又说:“我不能叫你的名字,叫你贺大哥,你也不要客气叫我姑娘,喊我卿卿就好。”
小梅笑回一声好。李时珍半哄半命令李卿启程。小梅唤醒沙雁,沙雁懒懒的站起来,跌跌撞撞,小梅打趣它:“做什么美梦呢?”沙雁抖抖泥土,精神了不少,小梅翻身上去,走在马车后,前往落石镇。
临近镇子的农舍已无人居住,郊外田地杂草疯长,虫鸟密集。再行得近些,见一农夫将自己牢牢裹住,只留下两只眼睛。虽已过了酷暑,如此穿着,也不会好受。
小梅和赶车的助手都已拿方巾蒙了口鼻,非常之地,小心行事。助手问农夫去往何处,镇中情形如何。农夫答:“你们若是来此游玩的,还请早些离去。一旦感染瘟疫,便被逐出来。”
小梅问:“瘟疫既然这般严重,就没有人施药救人吗?”
农夫叹:“哪里还有药来施舍,即便是买,也买不起了。这半城全是感染了瘟疫的,那半城砌墙封锁,不准一个病人过去。”
小梅不由心生寒意,不布医施药也就罢了,还不顾病人死活,身为父母官怎可如此不负责任?
几人往农夫家中看诊,还未进屋就闻得恶臭腐肉之味,小梅强忍着恶心,李卿却忍不了,扶着心口欲吐。小梅搀着她,安慰:“要忍不了就回车上去。”
李卿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得了瘟疫之人仰躺在床上,四肢都被麻绳捆着,裸露的手臂和胸膛上青黑斑点密布,交错着一道道血痕。不住用背摩擦床板,大喊:“痒,难受。你们杀了我吧,一刀杀了我。”
农夫将凳子放在床前,说:“得了瘟疫的人都是这样,把自己抓得血淋淋的,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小梅眉宇微皱,心有不忍。李时珍欲上前把脉,小梅抢先坐过去:“李大哥,你抓药配方,我负责看诊。”
李时珍不肯:“你年纪轻轻,不可莽撞。”
小梅笑回:“我医术不精,若得了瘟疫,李大哥还能救得我。”
李卿也说:“阿叔,我知道不该让贺大哥冒险,可是你更加重要。”
李时珍未再多言。小梅一面把脉,一面解说症状。诊断毕,李时珍先开了止痒的药,吩咐助手煎来给他服下。又寻问附近人家,由那农夫带领着一一看诊。几户农户下来,症状大同小异,可见是一种病。李时珍开了止痒镇痛药方,又取出样本,让身体还能支撑的大伙去山上采药。他们所带药物有限,日常能采到的便就地取材。
几日下来,得病之人虽可靠药物镇痛止痒,却仍不见一点好转。小梅同李时珍研究,针灸是否可行,他们也取得病人同意,施针通气,仍不见效。
所谓的瘟疫,不过是突发病症一时不得解给它的冠名而已,而其病状原因又与地理气候环境相关,要对症下药却也不易,须得将一切缘由疏理通畅,才可小心配药。
小梅和李时珍李卿日日察问,能得的信息也不过九牛一毛。只他们几人,是万不能在短日内将此病症治好的,思想集成,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也就更多了一分把握。李时珍和小梅决定往另一半城去,召集各位大夫,一同抗击病魔。
一路进城,都可在路边见到病死的百姓,皮肤腐烂,蚊虫叮咬,触目惊心。
另一半城,却是另一翻天地,一墙之隔,歌舞升平。
几人皆有些许怒气,强忍下,住进客栈。
第二日,他们寻访各个医馆,买药是可,可一听见一起救助得瘟疫的人,人人便借口推辞。
“单老板,您也是德高望重的名人了,落石镇瘟疫横行,您若肯出手相助,便是大家的救命恩人,大伙都会感激您的。”李时珍好言劝说。单熹堂的老板仍不为所动:“老夫也是半条命跨进阎王殿的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门帘后偶尔探出一张脸,几次欲出来,但都被人拉回去了。小梅发觉,猜测他许是这单老板的儿子,想着借言刺激或许可行,但又想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劝说半晌,那单老板始终不为所动。倒说店里药材,可成本价卖出。这已是可喜之举了。小梅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银票都拿了出来,让老板点算可用的药材。那单老板既已开口,倒本分按着成本药价点算,清算完毕,小梅银票还剩的五十两。
助手将马车拉来,装满药材,运往需要之地。小梅李时珍和李卿又往下一处。一些不愿贱卖药材的店铺心怀嫉妒,便团结一致往官府去告状。
官兵来抓人时,小梅李时珍李卿正为患者医治。来人振振有词:“尔等散播谣言,妖言惑众,严重扰乱我镇秩序,当关押问审。”
小梅再不可忍,将那捕头扣下,让人回去禀报,请县太爷过来提人。县太爷本不愿踏足这恶臭之地,碍于自身脸面,还是浩浩荡荡的坐着轿子来了。一路上,那些得了瘟疫之人见县太爷轿子经过,都道是县太爷大发慈悲,来拯救他们出火海,个个兴高采烈,磕头跪拜。
县太爷不明就里:“我把他们赶出来,还要来拜我?”
师爷拍马屁:“定是他们知道县爷您对他们关怀有加,感激您呢。”
虽是嬉笑之言,县太爷终究有一丝悔意。如今外人都已知晓镇内瘟疫,若让人给治好了,这事传出去,他头上这顶帽子怕是要保不住了。一下轿,这县令便嚷叫:“误会,都是误会。”一面斥责捕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我叫你们来请几位大夫,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回去领二十板子。”再对小梅笑说:“小兄弟莫动气,他们糊涂,不懂我的意思,你们跋山涉水来解救我们落石镇,本县自是感激不尽。”
小梅听他如此说,不免怀疑是否真的如此,县令四五句劝说,他便将人放了。县令又说:“这瘟疫真是令人头疼,本县早已召集各位郎中和医者商讨解决办法,可实在无能为力,瘟疫太强大了。”
李时珍道:“一切病症都有迹可循,只要我们弄清楚根源,是能找到治疗办法的。”
县令连连称是:“李学士见多识广,真是让本县无地自容。李学士若真能救得大伙,本县定亲自为您刻扁立传,流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