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雾气渐浓。几丈开外已然模糊不堪。敌人穷追不舍,眼前雾气环绕,精兵掷出□□弹,将敌人打退些许。眨眼间,敌人又涌上来,似黏膏一般挣脱不掉。半日里,马匹未进水草,皆已力不从心,不少前蹄跪地,似石头一般倒下,力竭而亡。众人未有得力战马,只能近身搏斗。
敌人团团围攻,似知道云鹤身份,羽箭只射外围之人,将云鹤与雨墨逼迫在内。眼见着外围之人一个个死去,云鹤心有不忍,吩咐其余人:“散开。”几十人三五成对散开抗敌,十几人仍护着云鹤。敌人奋勇上前,挥刀乱砍。他们之中多是武艺精湛的精兵,对付一般人等也是毫不费力,无奈敌众我寡,心力交瘁,无法以一当百。
云鹤紧紧拉着雨墨,叮嘱:“跟紧我。”雨墨点头,适时看着敌人动向给云鹤提示,三人逼近来,云鹤挥剑刺伤一人,又屈腿横扫,撂倒一人,剩得一人弯刀向两人拉手之处砍去,雨墨从云鹤手中挣脱,拿弩射出一箭,将人击毙。
云鹤见雨墨脱离自己手中,急忙回身来寻,不料身后一鞑靼人掷出长矛,雨墨吓得惊呼:“王爷小心。”云鹤闻声,抱过雨墨跌落下去。先前受伤手臂磕在石尖上,鲜血直流。那人举着弯刀跨上来,知道云鹤不能杀,一时只威胁,朝天大吼了一声。雨墨伸出手臂,弩上之箭射出,正中那人脖子。她急忙扶起云鹤,蔽入旁边巨石后。
云鹤手臂再次受伤,决不能再剧烈动武。此时未有药丸处理,也无法治疗,灰尘嵌入伤口,恐要感染。雨墨欲解开他衣服查看,云鹤安慰:“不用,没有大碍。”一面注意身后动向。他们跌倒在地,衣服和脸上都沾满了灰尘,全没了平日的风雅。此刻谁也顾不得,皇帝正与敌军在城内斗争,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鞑靼人,云鹤也因此负伤。
雨墨解云鹤衣服的手改做解开他斗篷,迅疾披在自己身上。云鹤大惊:“你做什么?”
面前妍资俏丽的面容上沾了些许灰尘,双眼却仍旧晶莹剔透,散发着无限坚定:“或许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云鹤举手欲夺下她肩上斗篷,雨墨往他手臂上扎下一针,他便动弹不得,命令:“我不许你这么做。”
巨石外,兵器搏斗之声声声尖锐,负伤哀嚎之声声声刺耳。雨墨忽泪眼朦胧,往云鹤怀里靠了靠,“王爷,多谢你从小到大一直保护着我,以后,记得保护好自己。”再又吩咐近来的几人,“留下一个照看王爷,其余人跟我引开追兵。”语毕走出巨石外,翻身上马,将斗篷帽子戴上,看了云鹤一眼,挥鞭疾驰而去,身后跟着几人,蹄声哒哒渐远。
鞑靼人见云鹤衣衫远去,便向着那马蹄声处急追。
“雨墨。”云鹤低唤,他不能喊得太激烈,不能让雨墨为他留出的一线生机功亏一篑。不,他为何要让雨墨在前面冒险?他的责任才是保护他们。云鹤心内纠结,即不能轻举妄动也放不下,吩咐:“将银针取出来,我们从后面包抄。”亲信照做。云鹤当即提剑与众人一起将留滞在此的鞑靼人击毙,收集好□□武器,尾随上去。
鞑靼人声势浩大追在雨墨身后,言语讥笑,势要活捉大明王爷。亲信拥护着雨墨,一面阻挡射来的兵器,一面直走。敌人太多,他们已无法躲避,只好留下断后。雨墨孤身急奔,马已经精疲力竭,她仍不断挥鞭,催促它快一点,能多走一步便是一步,王爷便少一分的危险。
身后几位亲信惨遭围攻,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仍坚持着不放弃,即使万箭穿心,依旧直立在大路中央。
大雾遮天,白茫茫一片。
“站住,你跑不掉了。”
“你已经被包围了。快投降。”
杂乱无章的讥笑声,胜利的吆喝声一阵阵传进耳朵,雨墨只做听不到,抵死奔跑。她不知道身后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身后嘤嘤嗡嗡的声音说着什么,她亦是满心害怕,却不能回头。
眼前越走越狭隘,一条路如毒蛇一般盘旋在陡峭的山壁上,一面是高耸入云的峭壁,一面是荆棘丛生的陡崖,无论哪里,皆无处可逃。
听得羽箭划翔之声,马负伤嘶叫,雨墨摔下马,跌落地上。马受惊四蹄乱窜,雨墨避之不及,眼见着马蹄向自己踏来,她一瞬惊慌,滚向一边,迅捷站起,对面之人再放箭,她不得已躲在马后,马身插满无数箭支,猝倒在地。
对方看清她的真实面目并非云鹤,知道中了计,仿佛怒气更胜,弓箭手一排排站列,拉弓搭箭,对准孤立无援的她。
雨墨又累又惊,脸色涨红,鬓角汗珠淋漓,喘气警惕着敌人,紧紧握着暗藏的匕首,颤抖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百十号人,骑在马上俯瞰着地下娇小无依的女子,发出一阵阵恶言恶语。
雨墨只睁眼紧紧地盯着他们,她不懂那些污言秽语究竟说的是什么,但她须要一个万全之策保护自己,匕首紧紧贴在自己掌心,仿佛只有紧紧握着它,她才有一丝安全感。
对面正中之人举起弯刀,似要下令放箭,但见她不哭不闹,亦不惧任何惨状,临危镇静,魄力与众不同,似是知道她身份特殊,讥笑着大喊:“你是,王妃?”
这几个字的汉人语言雨墨听得清楚,可她不能掉以轻心,警戒一干持弓之人,不答话。
那人见她不答,从马上跳下来,一步步走近,言辞轻浮:“快说,你的王爷,在哪里,说了我就放了你。”
面前的人不屑一顾,犀利神色不减,冷若冰霜:“无可奉告。”
那人有些急切,眼珠一转,又换了说辞:“信不信,我抓了你,将你,□□致死?”
雨墨握刀之手一紧,愤恨更深,黛眉下目利如锋,似要将人吞食。
那人□□,将弯刀对着雨墨,“一会儿,我就用它,划开你的衣服。”
雨墨一步步后退,紧盯着那把指着自己的刀,那人疾步走近,动作越发放肆,雨墨怒不可遏,轻轻抬手,毒箭已刺入那人腹部。□□声戛然而止,那人用手捂着箭尾,弯刀向她挥来,她转身往后跑,一支箭从她手臂划过,她受伤跌落。身后中箭之人挥刀割断刺入腹里的短箭,朝受伤的她跨过来,举刀欲砍,雨墨露出匕首,从他脚下划过,那人登时被割断了脚筋,摔倒在地。雨墨迅疾回身又一刀扎进他握刀的手,手吃痛松了刀,对面弓箭手拉开弓欲放箭,她命令:“别动,不然我杀了他。”匕首死死抵住那人脖子。那人这才回神,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弱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不知巾帼亦有英雄。
弓箭手忌惮首领性命,不敢擅自放箭,而那首领却大嚷:“谁抓了她,就赏给谁。”
雨墨不懂,知道他说得并非好话,往他手臂上加了一刀,那人吃痛立即闭口。对方弓箭手步步紧逼,皆要将她活捉。
茫茫大雾,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亦不知那黑压压的人群会否群起而攻,她无有反抗的能力,却也不能任人宰割。若她能在此多耽搁一分,王爷便能多远走一分,身后荆棘丛生,不见涧底,她心中早已有了万全之策,她无奈亦无惧,拖着那人威胁着对方,一步步后退。
被她要挟之人大嚷:“还愣着干什么,怕一个女人?”雨墨再一刀划破他手臂,那人痛唤一声,一支冷箭偷袭,雨墨避之不及,手腕擦伤。箭直入面前之人心口。雨墨惊心,却不知敌人如此不择手段,她愈发惊怕,眼前数箭相对,却迟迟不发,只是逼近,她已达尽头,脚下是荆棘深渊,踏出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对面之人步伐迅疾,个个淫眉荡眼言语不堪。她站定,盯着那些嬉笑的恶心面孔,眼里如有千军万马将人吞噬,她扔掉手里奄奄一息的敌军将领,缓缓向后迈出一只脚,敌军奋勇上前擒拿,她借力向后一跳,坠入茫茫白雾中。
敌军身后惨叫声哀传遍野,云鹤带领着士兵以最后的□□猛攻,终将大半敌人歼灭。
见有一二十人聚在深涧边,云鹤担忧是雨墨,轻功越过去,却不见她,他愈发担忧,又见地上躺着那群人领首尸体,愈发不敢想象,四顾也无雨墨踪影。擒拿雨墨之人回转身来反击,云鹤心有仇恨,痛下杀手,片刻间,只剩得三四人。敌人鲜血染红了云鹤衣衫,亦溅到他脸上,他如吸血之鬼一般愤恨盯着颤抖的几人,喝问:“雨墨呢?”
对面之人并不懂,只听得他这一声喝令使人战栗,几人面面相觑,丢了刀,下跪求饶。云鹤提着剑走近,指着一人逼问:“雨墨呢?”
那人吓得全身颤抖,蒙古语不停央求着“饶命”。云鹤心急如焚亦愤怒无限,手一挥剑尖便将那人脖子抹破。其余几人大惊,猛力磕头,只有一人,不停指着崖边叫:“跳下去了,跳下去了。”
云鹤急忙回首,望着空空荡荡的崖边,失了神。他再望,除却那领首尸体,未有任何雨墨踪迹。他一步步移过去,每走一步,心便多一分痛。不会的,他不相信。他一路尾随而来,周密布局,不就是要救她吗?为什么?他急向四面观看,期望找出一丝雨墨可以生还的蛛丝马迹,可所有的证据都告诉他,不可能,她是何等刚烈的女子,又是何等深明大义的女子,她有的,不过是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