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偌大的王府,空空荡荡,信鸽落在院里,已无人理会。吹鸣的警示声越来越急,惊得信鸽展翅乱飞,不见了去向。狭小巷道内,人流如潮,摩肩接踵。城外鞑靼大军步步紧逼。
疏散之计虽得实现,却仍有些许不舍财物之人车拉背扛落在人后,指挥者劝说不动,士兵们亦是无可奈何。鞑靼大军十万余人攻城,所到之处金银器皿,猪牛鸡羊无一幸免,未及出城者,便遭抢掠伤杀,其残暴行径,令人发指。
三娘雨墨和众多百姓藏于林中,胆战心惊。
天色渐晚,寒意侵袭。敌人未退,他们不敢出林,更不敢生火取暖,只能静静等着。
小梅云鹤离歌笑和柴胡一路快马加鞭,绕过鞑靼军队回京。至城外,已是亥时过半,远远望去,漆黑一片,只零星见得几处灯火,仿佛城池已凭空消失。
勒停马,柴胡疑惑问:“咱没走错吧?”
离歌笑答:“肯定没错,”他忽又想到三娘,担忧道:“俺答已夺城,三娘她们有危险。”语毕,催着马疾走。小梅他们急跟上,于隐蔽处藏了马,徒步进城。
城内鞑靼人三五成群的聚着,或牵着牛羊,或推着木箱,或揽着掠来的妇女,猖狂得意。柴胡怒气高涨:“这群强盗。”离歌笑低声劝他:“别这么冲动,现在城内户户紧闭,可以看出他们事先已有准备,我们此刻不能打草惊蛇。”
小梅亦是感性之人,见了这场面心里十分难过,想着王府里还留有三娘和雨墨,精致的脸上担忧重重:“歌哥,我们赶紧回去吧。”
他们再又小心翼翼的避开鞑靼人,潜回王府。王府位于城中,已被鞑靼头领俺答占领,此时正和部将把酒畅饮。一部下满口蒙古语大嚷:“哈哈哈,这大明朝的王爷,简直就是缩头乌龟呀,竟然不战而降,把这府邸拱手相让。”
另几人奉承:“大汗威武,令其闻风而逃,再有几日,定能拿下嘉靖皇城。”
一众人哈哈大笑。柴胡卒道:“呸,笑得这么猖狂。”
小梅怨:“又不知道在计划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云鹤一直不语,脸色却青黑得紧,他对这王爷府邸到没什么感情,不过是栖身之所,只是对方如此残暴,步步紧逼,委实欺人太甚。
小梅见他如此,知他心内气恼,拉了拉他的衣袖。云鹤回神,勉强答:“没事。”几人再悄悄寻找三娘和雨墨,遍寻府邸,竟未发现一人。
纵是离歌笑也慌了神:“会去哪里?”
云鹤亦急说:“我找遍了有可能的地方,都没见到雨墨的记号。”
小梅见两人这般担忧,只得强自镇静,安慰:“我们不要想得这么坏,万一她们早就逃了呢?三娘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柴胡也说:“俺也同意,说不定她们此时已经躲到安全的地方了。”
离歌笑这才点点头:“对,只是三娘有孕,我怕——”
“有人来了。”小梅提醒,几人只得暂离这里。离歌笑想着三娘就算离去也定会有所提示,便又来到两人住所。住所已被洗劫一空,但凡有价值的东西都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零散的飘着几张纸,小梅捡起半张有字的,念:“先口?这是什么意思?”柴胡也从中捡起半张有字的:“包冬?这三娘在练字吗?”小梅疑惑,三娘平时可不爱练字,而且这字写得也匆忙,他拿过柴胡手里的那半张纸,竟和自己手里的拼成了一张,“先口包冬?”
离歌笑闻言挨近,说:“是图。”大家便又寻找与图有关的作品,终于一堆废纸团中见到一张简易地图。三娘画地图有其独特标志,与一般地图差别甚大,只得他们几人当初经过三娘“严格训练”才记了所有标志。地图已皱,且有凌乱线条,离歌笑只专心看线条背后的图案,排除了一切可能,最后竟只有那块沼泽地。
云鹤一听也明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证实,云鹤又到雨墨房中查看,仍是一片狼籍,那张写了安字的字条被撕碎了丢在地上。
她们安然无恙,几人放了心,决定先去汇合。
☆、(七十三)
夜风呼啸,鸟鸣兽豪,漆黑林中不时有话语传出,或饥饿难耐,或冷意交寒,有明事的大人柔声安慰着孩子再忍耐一会儿,天亮了便可出去寻食。也有冲动的,叫嚷着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旁人劝也不听。
三娘气恼不过,怒斥:“想死的你们就尽管闹。”
众人战战巍巍,不知是惧怕三娘魄力还是惧怕城内鞑靼人,都安静了。
才刚安静,便有隐隐异动之声,三娘顿时警惕,吩咐王府侍卫:“戒备。”
她拔出刀,小心翼翼往前去,听得步伐声越来越近,杂乱且急,但人不多。她未敢放松,轻功跃上树梢,见树林里若隐若现的奔走着几个人影。待再近些,看到小梅白衫,明白是离歌笑他们到了,喜唤一声“歌笑”,跳到他面前。
离歌笑站定,见三娘欢欢喜喜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时竟有些愣了。三娘也不顾许多,跑过去抱着他,几乎喜极而泣:“你终于来了。”
离歌笑亦是牵念万分,此刻见她平安无忧,也无限欢喜,紧紧回抱着她。一旁柴胡嘿嘿直笑,小梅喜得泪眼朦胧。云鹤亦轻扬嘴角,看着感慨的小梅,却又生了一丝惊怕,他怕自己给不了他未来,他怕这残酷的战*争会让他们渐行渐远……
离歌笑仍放心不下,柔问:“没伤到你吧?”
三娘笑回:“一点没伤到。”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大家躲在沼泽地里,可是时间太紧迫,还有许多人未撤离。如果天亮了被人查到,很危险。”
离歌笑安慰:“别担心,我们商量一下撤离事宜,把他们暂时转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再到沼泽地,众人听说是一枝梅,个个洋溢着欢喜,诚言一切听从安排。
至第二日破晓,他们才将撤到林中的百姓安置妥当,但这非常时刻,此处也不过是暂时安置。后来如何行进,谁也不得知。
小梅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珠,问:“歌哥,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离歌笑看着这条清净的街,叹:“我现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好像哪里都该去,又好像找不到目标。”
云鹤也叹:“如今这样的局势,到处人心惶惶。”
柴胡一屁股坐在石桩子上,手往膝盖上一搭,直嚷:“他奶奶的,大爷我想找个清净的地喝酒都没有。还好桐月他们戏班已经迁走了,不用俺担心,那群强盗,总有一天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小梅不禁抿嘴笑,夸赞:“胡哥,这个词语用得好。”
三娘挽着离歌笑,一只手拍了拍柴胡,调侃:“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桐月了?”
柴胡嘿嘿直笑,腼腆道:“咋了?俺柴胡就不能有喜欢的人了?”
小梅跨一步,给他解释:“三娘的意思是你要是喜欢就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三娘一见小梅和云鹤站在一边,云鹤安安静静的守着他,玩闹也随他,偏爱之心足可证明,小梅也仿佛默许这样的关系,不排斥不抗拒,她很开心,笑着调侃:“梅梅,你很认同这样的方法吗?”
小梅笑答:“以胡哥的人品和男子气概,怎么可能会失败?”
三娘笑点头,她说的可不是这事。离歌笑听出三娘言外之意,低声劝她:“这件事别说了。”三娘诧异看着他,他瞥瞥小梅和云鹤,再低声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娘方想起之前离歌笑给他分析过的种种,担忧看了看小梅和云鹤,不知如何回话。
那一面,柴胡笑言不减:“娘娘腔,就冲你这番话,俺也得给桐月告白去。只要鞑靼人一走,俺就带着聘礼去提亲。”
小梅笑道:“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打扮得干干净净的。”
雨墨云鹤皆不由轻笑,柴胡知道小梅又嘲笑他浑身邋遢,也不气恼,说:“还笑你们,俺现在也是三天洗一次澡的人了,这几天不是忙着打zhang吗,别以为你们自己有多干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大家皆笑了,在这忧愁万千的思绪里,确实需要偶尔开开怀。小梅见三娘笑得拘谨,又不时看自己,方知她有事埋在心里,问:“三娘,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三娘唤:“梅梅。”离歌笑打断:“没事,她可能有点累了。”
云鹤见离歌笑对他们的态度还是如此,不由有些为难,他知道现在不该顾及儿女情长,但他却需要一些有力的支持,离歌笑对他们的态度始终保持着反对,他便觉得自己四周坚固的墙有一边是松懈的。他勉强开口:“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话突如其来,大家不解地看着他。
只有离歌笑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他有些惊喜又有些诧异,相处这些时日,倚封是真心把自己当做兄长来看待了,他过去揽了云鹤,对三娘小梅他们说:“我跟王爷商量一些事。”
两人走开一段距离,小梅柴胡和雨墨不解,好奇问:“他们商量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