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我很抱歉。”父亲略作停顿,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其实我一直想尽所能地弥补你……唉,我还能活多少年?以后所有的财产肯定都是你们哥俩的,不过我有自己的考量。我很了解阿次,你别看他脾气倔,其实嘴硬心软。谁对他好,他会加倍还回去……你别误会,我这样夸他,没有要反过来批评你的意思,我只是看不透你。也许你觉得我偏心,但是如果我把一切交给阿次,他一定愿意跟你共享财富。换成你,也能做到这样对他吗?”
“当然。您还觉得我对阿次不够好吗?”
“好还是不好,不是做给我看的。如果我把担子交给你,让你来当这个家,我希望你也能像现在这样照顾他,关心他。”
“所以您更应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资本关照他。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吧,我会考虑的。”父亲话锋一转,“可阿次的工作还是太危险。你有什么办法吗?”
“其实没必要逼他辞职。您托人走走关系,把他调到警局的行政后勤部门,比刑警安全多了。而且由他们领导直接任命,他不能拒绝。全过程您都不必出面,他也逆反不起来。”
阿次听完脸都快气绿了。要不是刚跟父亲大打出手过,他就直接蹿进去发飙了。现在只能尴尬地拽紧绳子暗暗吐槽,中心思想从“有哥就是好”直接变为“这货不是我哥”。
第13章 形象全毁了
策划使阿次调职的话题,总算让屋里的两父子聊投机了。应该说,他们在管教阿次方面,志同道合。总之,父亲满意地拍拍阿初的肩膀:“东西广告公司的郑董,他姐姐在市公安局政治部工作,专管人事调动。来,我把他电话给你。你是不知道,我之前找他……”
谈话声渐渐远了,想来“心机两父子”大概是去别的房间密谋了。阿次憋着一肚子火,爬进屋,从风衣兜里掏出钱包手机,扭头爬窗户原路撤离——他现在只想离那两块料儿远点。
一直都知道,父亲是只常常卖萌的老狐狸,偶尔翻脸呲呲牙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阿初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望着手中的绳子,阿次突然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他刚才居然还天真的认为阿初是一时大意,忘记帮忙收回绳子。回过头一想,人家根本不可能帮他收拾现场,不然一旦被发现,那家伙的立场就会变得很尴尬,弄不好还会被老爷子迁怒。堂堂春和医院的董事长,怎么会做这种亏本买卖?而且在被父亲质疑时,阿初还知道打悲情牌,把出国的日子形容得跟“小白菜”似的,其心机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阿初在十分钟内,完成了从绅士小白兔到腹黑牟利者的转变。可阿次在短时间里却接受不了。在他眼里,他哥这性情大变比变性还吓人。也许,用“变”字都不够准确,人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固有属性,只是他发现得有点晚。有个更合适的词在脑子里飘——画皮。就像聊斋里那个画张好皮相贴在脸上,迷惑世人的鬼怪一样……他有点不敢想下去,如果有天阿初撕掉跟他一模一样的这张面皮,底下那层会是多么面目可憎。
阿次回忆着以前温和内敛的小白兔,对比现在这个人后使绊儿的小黑兔,发现不能用“两面派”来形容他。在医院,一面是阳光的小医生,一面是神秘的董事长;在家里,一面是义气的好大哥,一面是谋财的心机家。阿初随心情更换一大把的面具玩变脸,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他回国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只是想要父亲的公司,根本没必要兜圈子,反正自己也不稀罕,让给他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还是说,让来的不如抢来的踏实?
“阿次,阿次!发什么呆呐?”刘云普推了推他,成功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什么。”阿次敛了敛神。
“祖宗啊,你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可千万别说病假还没歇够啊!”刘云普心有余悸地说,“这段日子忙得我呀,连跟你嫂子约会的空儿都没有!”
“什么嫂子?”阿次走着神,猛然听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
“哎呦,我说的是小丽!我女朋友,可不就是你嫂子么?”
“去!少跟我这儿套近乎,谁认你当哥了!”
刘云普没料到他态度会这么冷硬,只得悻悻道:“是,以你哥那标准,我们都是小屌丝。”
“提他干嘛!”阿次正气不顺,想也没想就倔了一句。说完又觉得挺不合适的,这阵子请病假,所有的工作都落到老刘一个人头上,于是缓了口气,说,“今天你的班吧?我替你值,你回去歇歇吧。”
“别介!你才康复回队,一堆人等着出去庆祝呢!”
阿次按了按额头,他现在一点庆祝的心情都没有。
不过庆祝这事,跟他有没有心情关系不大,重点在于其他人心情都不错。要知道,警局里的日子也没那么精彩:辖区难得发生点有关娱乐圈或政治圈的新鲜事,为了守住饭碗还不能跟别人说,守着秘密上不去下不来,倒不如不明真相的群众自在;80%的电脑连着内网,上个QQ都得自费手机连网;熬到年假时去趟外地,还得提前报备……在这种如身在古墓派一般的工作状态下,如果能逮到同事生日、升职之类的机会,必然得出去搓一顿充实人生!
阿次本想推掉,但不去聚餐,他又能去哪?回去面对家里那俩人精?还是回宿舍看着天花板发呆?还不如跟同事们热闹热闹,起码他们都不反对他回刑侦队上班的。
下班后,一伙人到青年餐厅点了一大桌子菜,边吃边闹。阿次作为本次聚餐的中心人物,被灌酒是躲不过的。他也有点酒量,只是心里不痛快,没几杯就开始上头了。
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酒足饭饱之后,还意犹未尽,跑到KTV续摊,又要了一桌子啤酒。
上次在春和医院抓光头保安的丁子,刚吼完一首《死了都要爱》,转身推推阿次:“麦霸,别干坐着!下一首是我帮你点的!”
能称作麦霸的通常有两种人,一种是靠好嗓子称霸全场的,另一种是靠脸皮厚霸占麦克风不撒手的。阿次自认不是后者,所以完全不介意这个称呼。晕乎乎地把麦克风接过来,连点的是什么歌都没搞明白,就听见东洋风的曲调了。
阿次定睛望了眼屏幕,好家伙!周杰伦嘴巴开开合合的,一句人声都没有!
丁子推了推他:“找不着调?大哥,这歌可没调儿,纯RAP!”
阿次瞪他一眼:“赶紧开原唱!瞅你点这歌!歌词太快,看着就晕!”
“我点这歌不是为了让你复习一下日语嘛!”丁子并没有要帮他开原唱的意思。
“我今儿还就偏不唱日语,给你来段翻译版!机会难得,赶快拿手机录音吧!”阿次说这几句的功夫,已经快到副歌了,他张嘴就来,“我一个人在家,乖乖的学插花。是是是,我知道啦!一二三四!樱花落满地……”
其他人差点笑抽过去,派出所的实习小女警起哄道:“帅哥!来段东北味的!”
阿次配合地唱道:“一二三四!隐身要麻溜儿,要忘记什么是自个儿!”
小女警捂着肚子边笑边说:“儿化音是京腔!不是东北味!”
丁子拿胳膊肘拱了那姑娘一下:“别埋汰他了,你再说几句,没准他连广东话都能飚出来,形象全毁了!等他酒醒时,指不定怎么悔呐!”
阿次没搭理这帮捡乐的,心说哥毁的是《忍者》,关形象什么事儿?呃,忍者……忍着?凭什么这么忍着啊!杨慕初真以为扮猪能吃老虎?谁他奶奶的是老虎啊……这么想着,加倍卖力地把这首歌毁完,就跟出了口恶气似的,爽快多了。
唱完之后,气氛也热起来了,几个哥们儿接过话筒合唱《嘻唰唰》。阿次隐约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翻出来看时已经停了。几个未接来电,除了家里电话就是阿初手机。他想了想,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然后坐到角落里给自己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在叛逆中寻找胜利感——就凭你,还想管我?讽刺地扯起嘴角,吐了口烟。烟雾缭绕下,突然觉得有些迷茫。这算什么?报复?有意义吗?阿初真的在意他们父子俩戒烟的成果吗?真的在乎他们的健康吗?恐怕都是为了营造亲情浓厚的氛围而制造的假象。那家伙的父子情、手足情,统统是做给老头儿看的,最终的目的还是顺利得到财产。
烟雾散去,阿次仍怔怔地空望着,不经意对上一个满是关心的眼神。他有些吃惊,对面这姑娘看着挺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个科室的了。
姑娘拿着瓶矿泉水走过来,递给他:“喝点水吧,我看你没少喝酒……”
阿次接过水,拧开喝了几口,又看了看这姑娘,总算想起来了!这不是档案室那“旗袍相亲姐”嘛!可是叫什么来着?他想得有些头痛,最后干脆放弃了,随口聊些别的:“现在还相亲么?”刚说完,他就恨不得把手上的烟吞了,哪有这么跟姑娘聊天的?
“没有,去完那回就没再找。”旗袍姑娘没有丝毫的尴尬,浅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