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阿次接过糖，却没吃——他的疲惫和忧虑不是这块糖能消除的。
“别担心了。”爱钟也安慰他，“爸爸一定不会生你的气……等他出院以后，你们别再决斗就好了。”
生气？生什么气？住院和决斗又有什么关系？阿次很快意识到侄子们误会了什么：“你们以为，他是因为跟我‘决斗’才住院的？”
“嗯，犄角叔叔说决斗肯定会有人被打伤的。”爱华认真回答，眼睛则直直地盯着刚送出去的那块糖。
阿次感受到了顾惜朝深深的恶意，他把糖还给爱华，说：“他骗你们的，没有人会受伤。”
“他干嘛骗我们？”
“因为他无聊。”当然，顾惜朝的恶劣已经不足以用无聊二字来形容，但此时阿次实在没心情替他寻找更合适的形容词，便说，“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你们不用懂……去玩吧。”
两个孩子连跑带颠地回房间取了小汽车，趴在地上推着玩，嘴上念念叨叨地配音，还不时互相碰撞一下，顺带夸张地在地板上打个滚儿。如果让阿初看见，肯定又该说他们没正形了——阿次这么想着，怅然若失。
他觉得脑袋有些发沉，便打算小憩一会儿。但是躺到床上，意识却异常清醒，闭上双眼还能看到阿初失去神采的眼眸。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这令他非常紧张，尤其是看到屏幕上“夏跃春”三个字时，不安被放大到极限：“喂？怎么了？”
“刚刚化验结果出来了，良性的。”夏跃春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怎么样？松口气吧？”
“嗯，太好了！这就好了……”阿次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来，他激动地重复了几遍“太好了”，才意识到自己语无伦次了，“他现在醒了没有？”
“没有，还那样，明天肯定就醒了。”
“好的，那我一早就过去……他还不知道是良性的，我要第一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行，不过……”夏跃春欲言又止，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怎么了？”阿次警惕地问，“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说。”
“没有……我就是想劝你早休息，明天可别顶着熊猫眼过来，又让他把你赶回去补觉。”
“我知道。”阿次挂掉电话重新躺到床上，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看到身边那只丑萌的蓝色兔子竟都觉得可爱许多，忍不住抓起来紧抱着在床上翻滚，“……真是太好了！”
第97章 小灰灰的迷宫
晚餐时，阿次把好消息告诉给大家。良性的化验结果令他有种云开雾散的感觉。阿四和牛叔听了，也都如释重负，一个念叨着“谢天谢地”、“吉人天相”，另一个则撂下筷子，跑上楼给老爷子上香。
爱钟爱华虽然不明白良性是什么意思，但看大人们的反应，也能猜到有好事发生，这让他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叔叔，我想玩小灰灰的迷宫。”爱华又一次提到那个电脑游戏。
“行，好好吃饭。待会儿我上网给你们找去。”阿次估计那就是个网页游戏，搜索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赶上心情转好，就一口应下来了。
然而，这任务无异于大海捞针——搜出来的游戏有十多页，从“小灰灰走迷宫”、“小灰灰的城堡”到“小灰灰找妈妈”，阿次甚至连“灰姑娘的迷宫”都给他们点开了，但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摇得像波浪鼓，看他的眼神也越发没信心。
天知道“小灰灰的迷宫”是个什么鬼！
“这不也挺好玩的么？凑合玩这个行不行？”阿次试着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可是那个已经玩到很高分了！”爱钟明显不愿意将就。
“爸爸电脑里保存了。”爱华提醒道。
“想玩单机存档游戏，还让我在网上搜什么？”阿次不悦地合上自己的笔记本。
“是你说能搜到的。”爱华小声嘟囔，“我想开的是爸爸的电脑。”
“没法开！”阿次受够了小屁孩的异想天开，“我连开机密码都不知道！”
“我们知道啊！他让我背后三位，爱钟背前三位，过一阵还要检查呢！”爱华说完，立刻接到胞兄的眼刀，他赶忙解释，“玩完再关上。咱们都不说，爸爸根本不会知道。”
爱钟还在犹豫：“这样不好吧……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他就再也不让咱们玩了。”
“都说了不会被发现的……”
“现在讨论这个太早了吧？”阿次看着自说自话的俩熊孩子，问，“我有说要帮你们吗？”
“叔叔！”俩孩子异口同声地撒娇，看来爱钟心里并不纠结，只是希望阿次能承诺保密。
“就帮这一回。”阿次板着脸转身就走，一秒后听到小哥俩的欢呼声，悄悄翘起了唇角。
他把电源线接好，按下开机键，运行到欢迎界面时才问：“密码是什么？”
“……叔叔，我记不太清了，得想一会儿。”爱钟转着眼珠，说，“我们自己敲着试试吧。”
很显然，爱钟是记得密码的，只是不想违背和阿初的约定，便跟他耍起了心眼。阿次摇头浅笑，放他们两个在书房玩游戏，自己则去浴室冲澡。
等他从浴室出来时，两个孩子正玩得起劲。他便凑过去围观，外加吐槽：“这不是写着‘小灰灰回家’嘛！你们非跟我说是‘小灰灰的迷宫’！害我白找半天！”
“我们正好玩到迷宫这关了。”爱钟双眼直直地盯着屏幕，解释道。
“过完这关就收了吧，玩时间长了眼睛不好。”阿次还是希望他们能跑跑跳跳地玩耍，沉迷于电脑游戏，就离近视不远了。
两个孩子怕他跟阿初告状，也不敢耍赖，过了关就听话地存档退出，跑出去继续玩小汽车。临出门前，爱钟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望着阿次问：“你不关掉它么？”
“关。”阿次诚恳地说，“我就是有点记不清怎么关了。没事，我试着来，你们走吧！”
……
阿次用左手拄着下巴，右手挪动鼠标翻找这个电脑中的秘密——他没有窥人隐私的习惯，只是想趁机搞明白，大哥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让两个孩子牢记电脑密码？不论阿初想让谁看到电脑中的内容，可以断定的是，这绝不是在乐观预估手术结果的情况下做出的安排。
电脑的桌面很干净，连我的电脑、文档、网上邻居都没有，只剩下两个图标：一个是卖萌的小灰灰头像，另一个则是蓝底白字的“初”，很是醒目。
“挺自恋啊，居然还设计了名字的图标！”阿次这么说着，忍不住点了进去。却没想到，就此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使长久以来被尘封的痛苦、无助和彷徨找到了出口。
那是个更改了图标的文件夹，里面共有3个文档，文件名分别是1、2、3。阿次按着顺序，先点开了1.doc。这是个档案，里面包括于佑和、夏跃春、余其扬、刘云普等人的详细资料，按着领域和熟悉程度划分得很细致。其中有不少人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但是连照片和初识过程都标注清楚的档案，仿佛已经把这个人领到他的面前。
这大概就是大哥的全部人际圈了吧？阿次这么想着，拖着鼠标往后翻页。他看到阿初对夏跃春的一句话点评是“同窗多年，以德报怨，是个难得的损友”；对刘阿四的评价则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可以信任”。阿次没那么多耐心琢磨大哥对别人的评语，他更关心阿初是怎样看他的，于是加快速度往后翻，可是到了尾页，却依然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
也许在别的文档里。阿次这么想着，便打开了第二个文件。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私人档案，而是一封长信——
阿初：
开场似乎应该先问候你一句，这样才说得过去。不过太客套了反而诡异，还是算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会在哪？想到这个，竟然觉得恐慌。不过好在你能看到，起码说明我没有白忙一场。虽然，我更希望这封信的结局是被我自己删掉。
天知道我在怎么称呼你这个问题上犹豫了多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你必须知道的事情。
不久前，我被诊断出了脑瘤，需要手术治疗。我分析了所有手术后可能出现的结果，并想了很多规避风险的办法，但仍无法做到万无一失。在我看来，恶性肿瘤并不是最差的结果，手术失败也不是。最坏的结果，就是失去记忆，由你来读这封信。
没错，你的存在，比死亡更可怕。
我曾听过一个说法，人的死亡，就是丢掉记忆换个时空重头来过。那么失忆，基本上就等于杀死了原本的那个人。最鲜明的佐证是，你对我一无所知。所以，当你读到这封信，就意味着我已经被你杀死。而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你手上，珍藏或是丢弃，任由你来决定。
应该说你很幸运，我不是在十年前失忆的，那时候的我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而现在的我拥有令人羡慕的财富，志同道合的朋友，忠实可靠的下属，伶俐可爱的儿子……还有，我的弟弟——是的，只有他是真正属于我的。如果我不在这个世界上，财富会有新的主人；朋友和员工可能会为我难过一阵子，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爱钟爱华也会慢慢适应新的监护人，把我彻底遗忘；唯独阿次，他对我的依赖超乎想象，就像我对他那样。失去我，他将不再是阿次。或者说，如果七年前我没有回来，没有处心积虑地接近他，也许他会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