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才落,爱华就辩解起来:“我没有!爸爸乱说!”
阿次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半,可是之前已经说好了,孩子迟早是要送走的。想到这里,他仍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于是声音发涩地说:“好了,一直讲电话会辐射大脑,回来再说吧。”
“没那么邪乎,放轻松点。”阿初虽然这么宽慰弟弟,却也明白他根本听不进去,便配合地结束了通话。
阿次慢慢踱到大门口,茫然地望着路的尽头,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不知该何去何从。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到路边,他才回过神,看到阿初领着两个儿子下了车,手牵手向他走来。夕阳的余晖洒在父子三人身上,令温馨美好的氛围徒增了几分稍纵即逝的无奈。这一刻,阿次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生怕三个至亲会随着这片夕阳从他的生命中撤离,只剩下无尽的永夜。
“叔叔!我们给你带了糖耳朵!”爱钟看到阿次,立刻喊道。
爱华也跟着说:“还有豌豆黄,也给你!”
阿初笑着松开孩子们的手,推了推他们的后背:“赶快给叔叔送去。小心点,别摔跤。”
两个孩子得了令,立刻撒欢儿地向阿次扑过来。
阿次弯腰蹲下,紧紧拥住俩侄子,舍不得放开。
“叔叔……豌豆黄在我书包里,快化了,你快吃吧。”爱华提醒他。很显然,这孩子在小吃街时肯定闹着不愿回家,却被亲爹以豌豆黄会化掉为由,给忽悠回来了——在吃货的世界里,美食是最不能辜负的。
爱钟却没弟弟那么乐观,他有些担心地问:“叔叔,你是不是生气我们没等你一起去啊?”
“没有,我不生气。”阿次恨不得把孩子们按进自己的胸腔里,这样就没人能再分开他们了,可惜他不能这么做。在未来的一周里,还是要再次承受分离之痛,亲手把侄子们推给和雅淑,再亲手把大哥扶上手术台。不知道那时候爱钟爱华的住所,阿初的病房,还有这栋空荡荡的房子,哪一个才算得上是家。他抬头望向几米外的大哥,发现对方也正静静地看着他。嘴边那句“别把孩子们送走行不行?”终究没能说出来。
阿次陷入了两难。他本来已经下了决心,一切以大哥为重。可下午这场误会,让他发现,侄子是他心头的两块肉,送出去就像被生剜掉一样,留下鲜血淋漓的创口,根本无法愈合。他几次想跟阿初商量,可望着大哥的眼睛,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回卧室后,倒是阿初先开了口:“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刚好我也有事,让我先说吧!”阿次知道,如果还不把想法说出来,等阿初通知他送走孩子的最后期限,就再也没机会争取了。他低下头,避开大哥的目光,用尽可能自然的语气说,“我开始还以为,你今天就要把他们带到和雅淑那里去呢。”
“我想说的也是这件事。今天去小吃街的,还有雅淑。”阿初搓着手指,解释道,“我没想瞒着你,但是……因为我的问题,她对你有些误解。如果你也去,场面可能会不好控制……她订了今晚的机票,可能已经走了。”
“什么?”阿次惊讶地抬起头,问,“她不带爱钟爱华走了?”
“嗯。我突然改了主意,就跟她商量了一下。这事办得确实不地道,还害她白跑一趟。”阿初摇摇头,叹道,“把孩子交给别人,我还是不放心啊。”
阿次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谢谢你,大哥。”
“谢我干嘛?”阿初抬了抬眉,一副不解的样子。随即又缓下表情,说,“现在就只能靠你了。答应我,帮我照顾好孩子们,还有你自己。”
“仅限你住院期间。”阿次用力攥了攥他的手,“康复后咱们还是分工合作,一块带孩子。”
“好。”阿初笑着揉乱阿次的头发,见弟弟没有反抗,便靠过去,吻上他的脸颊。
“睡觉啦!”爱钟爱华担心俩大人因为小吃街的事吵架,推门而入的时间比平时早很多。
阿初搂着阿次不撒手,不甘心地磨着牙,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又想改主意了,怎么办?”
“现在去机场没准能追上。”阿次说完,看大哥真要走,忙拽住他笑道,“别闹啦!”
阿初回过头,挑眉望着他。阿次凑过来小声说:“先睡觉,等明天白天……再睡觉。”
第94章 新造型
几天后,阿初正式搬进春和医院那间VIP病房。手术在即,他却并没表现出丝毫的紧张和焦虑,穿着休闲服悠哉地靠在窗前欣赏风景,随意地和夏跃春谈论天气,倒像是来度假的。
他生病的事一直没公开,也就更没几个人知道他此时会住进医院准备手术。不过凡事总有个例外,比如收了阿次假条的钟朗,比如啃了回头草的余其扬。
“余老板就是有情调!谢啦!”阿初把余其扬送来的鲜花插在花瓶里,细细摆弄着。
“坦白说,我进门前酝酿好的情绪,全浪费了。”余其扬摇头失笑,“不过穿着病号服蔫呼呼靠在床上,一脸愁云惨淡也不是你的风格。”
“你很失望?”阿初挑起眉说,“其实我可以稍微配合一下,换个造型满足观众需要。”
“那倒不用,阿其也是担心你。看你这样,我们就放心……”钟朗话还没说完,就被余其扬按住了手。
“那就换个光头的造型吧,我很期待!”余其扬毫不客气地说。
阿初的额角抽了抽,不爽道:“冲你这句话,我也要等到明天上了手术台再剃头。”
余其扬点头道:“懂了,那我就等你做完手术再来围观。”
阿初佯装生气,阿其也不示弱,互瞪几秒后,同时绷不住笑起来。阿次在一旁看着他们,却没有一起谈笑的心情。
傍晚时钟朗和余其扬准备离开,阿次起身替大哥送客,却听阿初说:“你也回去吧,过会儿就该接孩子了。”
“还早。”阿次有些迟疑,“要不我先去买晚餐,然后再接他们一起过来。你想吃什么?”
“别带他们来,你也别过来了……待会儿就剃头了,给我留点形象吧!”
余其扬立刻拆穿他:“不是说明天在手术台上剃吗?”
“你还真信啊?”阿初扯扯嘴角,无奈道,“剃完了还得画线,早上现赶哪来得及?”
阿次不觉皱起眉,剃头、画线这些步骤,预示着吉凶未卜的开颅手术正在步步逼近。自从了解了阿初的病情,他就一直催大哥尽早手术。可真的进入倒计时阶段,反而多了些抵触和不安。送走钟朗和余其扬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动身去接侄子,而是去了夏跃春的办公室。
“我想,现在是该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了。”阿次开门见山地说。
“理论上是这样。”夏跃春点点头,随即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不过阿初已经签完了,你就不用再签了。”
阿次有些错愕:“就这样?你起码该把可能出现的情况和术后恢复的注意事项告诉我。”
“就算现在告诉你,也不能取消手术了啊。”夏跃春摆摆手,说,“风险他都清楚,护理方面也已经做好了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
“什么叫不用操心了?”阿次猛地站起来,转椅因为这个动作向后滑去。滚轮摩擦着地板,在僵持的气氛中发出有些尴尬的响动。阿次也知道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于是深呼吸平复下情绪,压住了火气才开口,“我想为他做点事,可是什么事都无从插手。再这么下去,我就只能陪他一块剃头了,好歹也算得上同甘共苦。”
“要说同甘共苦,光是剃头哪够?怎么也得上手术台开个颅才算诚意吧!”夏跃春没好气地说,“我现在真怀疑当初把真相透露给你到底是对是错。你知道吗,他刚确诊时还跟我说‘脑瘤比心脏病强,不然一旦让阿次知道了,这混小子真敢填了捐献意愿然后出去找车撞!’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你解决问题的方式还真是把问题无限扩大化。”
阿次苦恼地垂下头,安静地站在原地。
夏跃春又说:“他以前发烧的时候,酒驾、超速这类危险的事你都做得出来。总这么犯浑,谁敢把签手术同意书这种事交给你?说句难听的,要是手术真出点意外,你是不是就跟着意外了?还是说带着那俩孩子一起意外?”
“不会的!”阿次本能地反驳,“我就是……就是想为他做点事,可是什么都做不到……”
“你能做的事多着呢!把两个孩子和你自己都照顾好,别让他上了手术台还惦记着你们三个。都到这时候了,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他在粉饰太平。其实他的顾虑和恐惧不比你少,可是现在还在那儿摆样子故作轻松,也真不嫌累!”夏跃春叹道,“应该让他调整好心态,真正放松下来,以最佳的状态迎接手术……我试过给他做心理疏导,但是他也学过这套理论,所以根本没效果。如果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去陪他聊聊,也许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可他刚才还轰我回家……”
“你有这么听话吗?轰你走,是因为他觉得你就像爱钟爱华一样脆弱,所以他不想在焦虑的状态下面对你。如果你能跟他证明,你很靠得住,心态也非常好,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夏跃春看了眼墙上的钟,又说,“你先去接孩子吧,等调整好情绪,再回来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