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水冷的很快,一起冷下来的还有吴邪的心情。没了泡澡的兴致,吴邪自浴桶里站起来,带起水花波澜。突然,门外一阵喧哗——
“姑娘,这位客官现在不方便,您不能……”
“滚开!姑奶奶现在就要见人——张海客,你给我出来!”
“当啷”一声,门板应声而开。才刚从水里站起来的吴邪只觉得一阵冷风吹入室内,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待看清来人——
“啊啊啊啊啊——!”
“闭嘴!叫什么叫!姑奶奶还会非礼你不成?”
吴邪立马护住重点部位缩回桶内,脸色别提多好看。然而那大摇大摆进屋的姑娘却坦荡的好似爷们一般,见吴邪这样子,只怔忪片刻,便要走过来。
“拦住她!快拦住她!”吴邪大惊失色,“海杏姑娘!有话好说,你别过来!”
张海杏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原来如此。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上次的事儿咱们好像还没了对吧?”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你你……再过来我要喊人了!”
“你叫啊,这回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张海杏撸起袖子显然就要不客气。
“非礼啊——”
看着眼前一团混乱,店小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不太对。年轻的公子在浴桶里花容失色惊声尖叫,眼前的大姑娘气势汹汹好似恶霸地痞,原来世风日下,我朝阴盛阳衰竟已至此吗?
眼见小公子香肩半露泪眼朦胧惊得快要从桶里翻出去,店小二慌忙上前劝阻,却被张海杏随手一挥就甩出门外。
“这没你事了,出去!”
“姑娘,有话好说,这不太……”
张海杏只回头瞄了一眼,店小二顿时一个激灵,留下一连串“是是是小的这就滚”,然后连滚带爬地逃出客房。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恨不得把自己埋在水里的吴邪和盛气凌人的张海杏二人,气氛紧张至极。
“吴邪,好久不见了。”
张海杏皮笑肉不笑,吴邪打了个冷颤,颤声赔笑:“海杏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上次多有得罪,我给您赔不是了。”
“赔礼?”张海杏依旧在笑,一双杏眼不住地在吴邪脸上打量,看得吴邪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吴邪想起上次他与乱斗中误打误撞地摸了张海杏的……他顿时脸色一红,结结巴巴地道:“上次的事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实在觉得被占了便宜,大不了我让你摸回来,但是能不能让我先穿上衣服,我上次也是穿着衣服摸的……”
“再说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张海杏手一挥,把衣服丢给吴邪:冷哼道“快穿,别浪费姑奶奶的时间。”
拿到了衣衫,吴邪总算松了口气,只是扭扭捏捏始终不敢大动作。张海杏等得不耐烦,催促道:“磨蹭什么?不是给你了吗!”
“可是你这样……”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让他怎么穿?
张海杏却不太有耐心:“怎么,你还打算姑奶奶服侍你穿衣?”
得,人家姑娘都不在意,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怕什么?吴邪咬牙,“哗啦”一声从浴桶起身,下一刻便被迎面飞来的硬物狠狠地抽歪了下巴。
张海杏手里拎着吴邪的另一只靴子,脸色通红,骂道:“无耻!谁叫你站起来了!等我背过身再穿!臭流氓!”
我@#¥@#¥@……!!!
吴邪揉着鼻子,一句脏话堵在喉头,敢怒不敢言。
啊呸!到底是谁流氓啊!
收拾妥当,两人又叫了壶热茶,在店小二诡异的目光下重新坐定。张海杏此番已经不再用眼神打量吴邪,吴邪却在心里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糟。
他这才反应过来,张海杏进屋的时候嘴里嚷的名字是张海客,却在见到他第一眼就改口叫了吴邪。可见张海杏来此地是为了与张海客汇合。虽说他早知道自己就算穿着张海客的衣服也瞒不过张海杏,却没想到没穿衣服也会被一眼识破。张海杏对他的出现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就不知道他对张海客的计划知道多少,又在他的前路里扮演怎样的角色。
“别琢磨了,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张海杏依然毫无疑问地占据着主导地位,“既然你答应了我哥,接下来我会带你进入张家,至于怎么做,做得如何,就要看你本事了。”
吴邪一惊:“你要带我上麒麟岩?”
“严格地说,我会带你进入张家内部,毕竟你现在的身份是张海客,是名义上的武林盟主。”
吴邪注意到,这个“名义上”蕴含了很多层的意思。从张海杏的口吻来看,张海客虽然对外暂代“武林盟主”之名,但和张起灵不同,他并未被授予实权,至于为何会如此,吴邪不得而知。不过此时此刻,对于冒充张海客的他而言,这可算不得好消息。假冒黑道头目也就算了,还要假冒一个没权没势的傀儡头目,简直是找死。
吴邪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既然是合作,我的所作所为对你们也不会全无影响,你说清楚,我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不,”张海杏否认,“你想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只要你进了张家,你的事就和我们无关了。”张海杏笑了笑,“吴邪,不要以为你是在替我哥担风险,他替你受的可比这多了去,这是你欠他的。”
第46章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吴邪心中是有一些动摇的。
和张起灵经历了这么多,心智上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吴山当小掌柜。
他不怕前路险峻,不怕寂夜独行,可偏偏他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迷雾。他就像一个盲人,凭着直觉独自行走,耳边却不停地有人告诉他方向。可是他们不是自己,他们怎么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他目不能视,如何寻找离他而去的人?
他知道自己选择来张家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有多么愚蠢,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几经艰险磨难,命都丢了半条,他如今还在这里,他心里还有执念,他未必真的就那么容易死。
老者道:“其实,张海客也算不得骗你,这是最快帮你从吴家脱身的方法。我知道,你想说吴家是你的家人,他们并不会害你。这不错,但是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了,而你的爷爷,你的二叔,包括张起灵在内,他们都想替你做决定,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你一辈子执行一个他们觉得‘对你好’的决定。”
吴邪沉默。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但是张家与他们立场不同。”老者道,“张家不在乎你的好与不好,不会替你做任何决定。这是因为这件事,若非你心甘情愿去做,便没有意义。张家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你对我们来说是一条捷径,但非唯一一条。”
如果说“姜还是老的辣”,那么张瑞桐恐怕早已经是一颗老姜精,单是气味就能呛死人。这甚至都算不上一场谈判,双方都有筹码,那才叫谈判,可人家说了,我们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顺路找你谈谈。但是我给你的,却一定是你想要的,所以被动的是你。
以他老头儿的资历,是根本不屑于跟他炫耀这些浅显的谈判技巧,又不是张海客之流的嘚瑟主儿,所以他说的十成是真的。
吴邪点头:“好,您说,我听,听完了,我自然会做决定——我自己的决定。”
张瑞桐的故事起源于一个人,这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以至于他的故事才讲了开始,吴邪便有“怪不得”之感。
秦汉时期,求仙问道之风鼎盛,秦皇大一统之后,更是不遗余力遍寻天下长生不老之方,先有仙山寻觅,又有徐福东渡,秦灭后,汉高祖刘邦论功行赏,按级颁爵,允张良自择齐国三万户。张良辞授,自请留地,受封留侯。摒弃人间万事的张良自此开始专心修道,钻研黄老之学,又有说张良退隐留地后便随赤松子云游,直至寿终正寝。
到这里为止,便是世人皆知的历史,并无特殊之处。然而吴邪却忍不住猜想,这个神秘莫测的“张家”,莫非与留侯张良有关?
老人说,事实上,无论在哪个世代,所谓隐世,激流勇进,大多是对外之词,如果没有后患之忧,没有眼前之虑,放着好日子不过,谁会非要去吃苦呢?
人心太难揣测了,共苦的兄弟未必就能同甘,何况是君臣。“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为了不重蹈彭越韩信等功臣的悲剧,张良这一步棋可以说走的非常明智。但是,汉高祖也并不是一个傻瓜,他会不明白张良的用意吗?
所以他准了张良的要求,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交给张良一件事,才答应了放他走。
这件事,即便做不成,也没关系,但总归要去做,并且不可让他人知道。
吴邪心中又了个猜测:“难道是……”
天下已定,朝野安宁,新的帝王马上就和从前的皇帝一样,不可避免地奢求起另一样东西。一个人,当身居高位后,往往已经经历了人世间太多的坎坷,这样的人一般不会惧怕困难,也充满自信,唯一害怕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