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省一挥手道:“憋着,这附近不安全。”
“这有点强人所难。”
吴三省白了他一眼,回头道:“潘子,跟着他。”
吴邪表情扭曲:“不至于吧?”
“少废话,不去拉倒!憋着!”
“……”
在最后一个路口,吴邪忸捏着脱离队伍,转而走向较为偏僻的林子。没走几步,潘子就道:“小三爷,用不着走这么远吧?三爷的车队还等着呢。”
“潘子,是这样的,”吴邪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你也知道,我爹是个读书人,自小对我比较严格,像解手这种事,周围有人的话不太……”
潘子被他逗笑了:“我懂,还害羞上了,咱背过去,你尿吧。”
吴邪干笑两声,背过身去抖了抖衣服。他往前又走了两步,雪很深,走起来摇摇晃晃,前面有个不算陡的斜坡,积雪大多滑到了坡下,露出些许光裸的土地。
潘子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问道:“小三爷?”
“就来,就……啊呀!”吴邪向前走,脚下一滑,顺着雪坡滚了下去。
潘子听到声音,立刻赶了过去。
“小三爷!小三爷?你没事吧?”潘子一边喊一边往下走,却听下面传来吴邪幽幽的声音。
“我没事!不小心滑了一跤!”
声音挺正常,不像受了伤,潘子松了口气,道:“小三爷!你等着,我下去找你!”
“别!你别下来了,我自己能上去!你等等我!”
潘子一听,停下脚步,又往下望去,可是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道吴邪在什么地方跟他喊话,他怕和吴邪走散,便道:“好!那你快上来啊!”
吴邪又应了一声,见潘子果真没有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回过头,对着树后说道:“出来吧,都跟了我们一路了。”
熟悉的声音自树后传来:“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这段路便毫无意义。”
“我当然不相信你。”吴邪道,“但是你有一句话说得并不错。”
“哪一句?”
“你说一旦进了三叔的队伍,我再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虽然我还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但我三叔的确有这个本事。”吴邪说着,直视树后走出的那个不能更熟悉的身影,“张海客,你留了这张纸条给我,是不是断定会再找你?”
和吴邪全然无二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不尽然,对我而言这也是一次赌博,赢面不高,赔率却很大。”
扯他妈蛋。
吴邪冷哼,这根本是一次稳赢的赌局,因为只要是关于张起灵的事,他一定会追查到底。
第45章
他还不能回家。
当吴三省警告他的时候,吴邪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吴邪了解他三叔,江湖人的脾气大多都有些古怪之处,吴三省也是如此。吴三省跟二叔吴二白不一样,吴二白不会跟你说“我在开玩笑”,“我骗你玩”这样的话,因为即便是他随口的“玩笑”,他也会说到做到;而三叔最喜欢满嘴跑火车,十句有九句是假的。可是这一次,三叔显然连个谎儿都不愿意给他编,对他的问题直接避而不答,这太不像他的性格。要么那人不是他三叔,要么这件事情吴三省非常重视,以至于自身出现了细微的反常而不自知。
况且,在这样周围人立场瞬息万变的情况下,他回到家也许反而会给家里带来麻烦,所以吴邪改变了注意。
但是,这不代表他信任张海客。
养病的这段日子他想了很多,在那些忍受无尽痛苦的日子,他只能靠回忆过活。他一幕幕地在脑海中回放着这些日子的点滴,每个人,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吴邪总是用这些来提醒自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早已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连小哥也有事情瞒着他,即便是胖子,恐怕也会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那些隐瞒并非全都出于恶意,有些甚至出于一种体贴和保护。
但这种体贴和保护未必是他所需要的,这也是他铤而走险的原因。
亲人、爱人、朋友,会以爱之名将他隔绝于真相之外,敌人却会向他亮出獠牙。他已经不想再被蒙在鼓里,无论张海客的目的是什么,那一定与吴邪想知道的事情有关。事到如今,吴邪已经不觉得还会有什么更坏的结果,如果他注定与这件事,这些人所纠缠,他至少要知道真相。如果没人告诉他,他就自己去找。
吴邪看了看上头,知道潘子很快就会等的不耐烦了。
他看向张海客:“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说出的你想法。”
“我们不需要时间,我们紧紧需要一个交易。”张海客微笑,“现在,脱衣服。”
吴邪一愣,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警戒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脸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真不是什么没好的体验。
张海客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不是个好地点,但我们动作快点儿,就不会有人着凉。”
吴邪深深地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不过他这时候没什么心情回应张海客的调侃。因为他很快明白了张海客的目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这个计划——张海客开始脱衣服。
“你想跟我互换?”吴邪明白了他的意图,“那你怎么办?”
“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你想多了,我是怕你败坏我的名声和名节。”
“你放心,我的名声比你好多了。为了替你解围,我不得不放弃武林盟主这么有前途的身份,去扮演一个背着家里跟男人私奔,作了盗墓贼又被锦衣卫追杀的通缉犯,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委屈。”
说完,他又看看吴邪:“话说,你还有名节?那族长动作有点慢。”
吴邪竖起了中指:“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巴很贱?”
“海杏说过。”
那小姑奶奶总算说对了一句话,吴邪白了他一眼,开始脱外衣,递给张海客,同时接过他的:“互换身份之后,我该怎么做?”
“你去金岭张家,到了那里,该做什么你会知道的。”见吴邪面露疑问,他补充道,“这是对你的考验,如果你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么在后面的计划里你也就没用了。”
吴邪皱眉,看来他把自己推进了一个比想象中更艰难的境地。他有预感,张海客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可以尽情坑他的机会。
“要是我被拆穿了会怎样?”
“他们会送你去见张起灵。”张海客一偏头,“你该知道,他们都默认张起灵已经死了。”
吴邪冷哼了一声,别过头,不想再听他鬼扯。突然,他又想到一点:“胖子还在队伍里,你骗不了他。”
“你也骗不了海杏。”张海客道,“我这里有一本书,是她的手札,你给她看,她就不会揍你了。当然,如果你其实喜欢被揍,你也可以看里面的内容。”
吴邪本想报以不齿,但是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有和你们族长相关的吗?”
张海客回了他一个很无聊的眼神。
“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暗恋张起灵?”
吴邪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那问题有多蠢,基本就等于问张海客,你相好对我相好有没有什么看法,张海客没揍他,不容易。
话说回来,对于扮演吴邪这件事,张海客似乎游刃有余,潘子对着张海客丝毫未觉有异。吴邪躲在树后看着张海客扮成自己的样子跟着潘子离开,待他们走远,才松了一口气。
除了张海杏的手札,张海客还很厚道地给吴邪留了不少路费。吴邪拎起颇有些重量的包袱,按照张海客说的,并没有即刻动身,而是回去了别院。
他并未指望张海客能隐瞒太久,张海客显然小瞧了身为一方势力头目的吴三省,只不过如今情况特殊。解家别院依江而建,下了山走几步便是渡口。三叔既要回家,必然要一路南下,吴邪要去金岭,则需沿水路北上。只要张海客骗得了吴三省上船,那么即便三叔发现了他的踪迹,想调转船头追上他也已是不能了。
吴邪在别院逗留了两日,待第三日清晨,他才起身渡江。上岸后,他用张海客给他的银两雇了快马,加鞭前往金岭,五日后终于到达金岭。算一算,比他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两三日之多。吴邪没有立即上山,而是在附近的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对外直说自己是往来南北的小商贩。
时值傍晚,吴邪吃过饭,便叫小二烧了桶热水来。浴桶中水气氤氲,熏得屋里都多了层暖意。时逢冬日,越是往北天气愈寒,吴邪连日赶路,侥幸未遇风雪拦阻,却也羁旅劳顿。他担心三叔会追来,一路不敢耽搁,直到此处,才有工夫好好洗个热水澡。
微烫的清水蔓延过身上的每一寸毛孔,水温无声的按摩着吴邪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吴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安逸地享受了一会儿,脑子又不受控制地思索起眼下的状况来。
当初他答应与张海客互换身份只不过是为了脱离家里的掌控,如今虽然因着小哥的事情到金岭来,他却也犹豫愈深。其实对于张家人,吴邪心里很是打怵,他之前在张海客面前只是故作镇定,毕竟张家人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小哥面冷,却也只是待人疏离,待他就更不用说了。其他张家人则不然,那日武林大会,在场张家人在那样混乱的局面下皆淡定自若,虽彰显大家风范,却也未免叫人觉得少了些人情味,便是那看人的眼神都好似在睥睨凡人,他们只关心鬼玺的下落,家族的传承,对于张起灵的死活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