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说那么多了，我这就去办转院手续，小凉，这一次我们不能由着你。”陆爸听了半天母子二人的对话，知道让他们商量下去也是无果，干脆站起来就要实施。
陆凉眼见老爸起身，情急之下一挣动，几乎一头栽下床去，陆爸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陆妈力气不够没有拉住陆凉，只听“砰”地一声陆凉就跪在了地上，他咬着牙忍住身上潮水般涌来的疼痛，扑上去紧紧抓住老妈的衣袖，“妈，我求求你，我真的不能走……要是没有人在这里等着他，我怕他就不会回来了。”
陆妈看陆凉跪在地上，心痛得难以言表，赶紧蹲下去扶他。正慌慌张张地检查着他周身的伤口有没有撕裂，猛然间听到陆凉这句话里包含的刻骨情愫，她的心里一个激灵，手上的动作瞬间僵了下来，这一次……自己是欠了小意大大的一个人情，可是……阿姨欠你的情，由阿姨来还，我还是……不能用儿子来抵债。
想到这里陆妈硬撑着狠了狠心，没有理会陆凉涕泪交流的惨状，按了床头的护士铃，和护士一起把他扶回了床上。陆凉看着老妈这个状态，瞬间心里也是明镜一般，他知道现在自己和无力的孩童没有两样，手足不能行动浑身没有长物，出了这个门完全寸步难行，他咬住嘴唇压下了心底翻滚的煎熬。
陆凉回到北京缓了几天，伤处消肿后陆爸迅速联系医生进行了手术。术后恢复得比较稳定，就回家歇着复健去了。这一前一后就过了一个多月，九寨沟地震的消息很快被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淹没了，再也没有希望能得到吴意的一点音讯。
陆凉遵照医生的叮嘱一边食疗，一边忍痛根据规定每日进行着复健，他心急如焚地盼望着自己下地走路的那一日。陆凉重伤的这段日子，陆爸已经破天荒地休息了很久，见他伤势稳定下来，也就匆匆回了上海，于是每天都是陆妈陪着儿子里里外外。
陆凉治病养伤的这段日子，常常面无表情地瞪着一个地方发愣，陆妈有时候要连唤好几声，他才受惊一般反应过来。吃饭的时候也是常常咀嚼半天不曾下咽，偶尔还会掉了筷子洒了汤。看着儿子这样日日魂不守舍的状态，陆妈只能悄悄在心里黯然神伤，她恨不得能替他留在成都找吴意，可是她是一个母亲，她得先守着自己的儿子。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那一个，可在一心为了自己孩子着想的时候，也会变成世界上最无情的那一个。
“吴意……吴意！！！”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陆凉在睡梦中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陆妈悄悄地进了屋，站在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轻轻地拍着陆凉的后背，像哄小孩子那样，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才轻轻地带上门走了出去，却久久呆立在陆凉卧室的墙边，最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两个月过去了，期间陆凉让杨帆继续打探过，吴意工作室的回复依然是没有消息。
时间流逝如指间的沙粒一般，转眼到了腊八这天下午，陆妈熬了腊八粥端上来，陆凉却没在屋子里。最近陆凉已经扔掉了拐杖开始慢慢行走，陆妈来到院门外，顺着门前那条安静的小路来到正街上，只见陆凉怔怔地杵在喧闹的路口，此刻外面正纷纷扬扬地飘着雪。
离新年越来越近了，离乡的游子都走在归家的路上，匆匆忙忙奔向属于自己的那扇门，吴意，你在哪里？你的老妈是不是比我更思念你……而你，还能回家和她团聚吗？
陆凉伸出一手，看着那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手心，最后手心里聚集起了一汪略带污浊的水，他失魂落魄地盯着手心，一滴，两滴……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砸在了手心里。他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只见老妈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后，可能已经在原地待了很久……她的脸上赫然是两行尚未来得及风干的清泪。
我们……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这说起来，要追溯到去年的深秋了。
第6章 深水鱼雷
十月深秋的一个下午，新浪微博服务器瘫痪了，只因年轻一代明星里最炙手可热的陆凉，发了一条爆炸新闻公布了他的女友，也是圈中人，观众熟悉的甜美系女生安然。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认为他们在宣传新剧《跆拳问道》，可是没有几分钟，工作室发表了官方声明，各路圈中人马也都纷纷发来贺电。已然没有退路了大家都意识到，这一记暴击吃定了，生受吧。
时值深秋，其时各地正天降细雨豪雨甚至雪雨，铅灰的天空携带着万千粉丝的眼泪，冰冰冷冷地洒落在每个城市。有一条腿刚迈出车门就举着手机怔在路边的青年上班族，有在学校课堂里抓着手机泣不成声的大学生，有扔下手机对着寝室窗外高声怒吼的高中生，还有在家里抱着狗哭到吐了的中老年宅女……三言两语难以蔽之，总之天下大乱。各路人马纷纷开始呼天抢地，有伤心的有围观的有赶去骂女方的，芦苇伤心男友被抢了，CP饭是难过没和自家萌的另一位在一起，一时间愁云惨淡淫雨霏霏。那一日，“陆凉公布恋情”在微博热搜“爆”字头条挂了整整24小时以上，微博页面癫痫空白了多次。
那么，当时陆凉在哪里呢？白羊座真的如传言般果敢，如此灼热凶猛的一条微博，他就那么潇洒地随手一点发出去了吗？前前后后他的内心有过什么挣扎没有？
陆凉躺在横店影城临时休息室内的一张沙发上睡着了，沙发巾皱成一坨有一角拖到了地上，陆凉双腿耷拉在长度不太够的沙发一头，脑袋下垫着揉成一团的白色跆拳道服，惯常戴着的鸭舌帽潦草地盖住眼睛，嘴唇干燥而血色淡薄，嘴边依稀可见青黑的胡茬。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手上青筋若隐若现。一阵让人心烦的手机振动声响起，陆凉哼哼了一声伸手去掏自己裤袋，没有。记得好像睡觉的时候把手机放在裤带里了啊……迷糊着摸了半天感觉后脑勺居然在震颤，他胡乱摸索的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被震得头皮发麻，不得已坐了起来，转过头朦朦胧胧地看去，手机居然在后脑勺下枕了半天，那手机疯了一般发出愤怒的嘶吼，陆凉不敢怠慢，甩甩头抛开一些模糊的疑问，接了起来。
“陆凉你TM疯了吗！”方一按下接听键，陆凉就被传入耳中的怒吼激得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陆凉好不容易回了神，也有点没好气地问。
“微博是你发的吗？天都塌了现在！”经纪人杨帆接着喊到。
“微博？我今天没发啊！”陆凉心里一个激灵，直觉是大事，不然一向淡定的杨帆不会这么失态。他几乎是抖着手点开了微博，刷新了一下，看到了自己的第一条新博，“大家好，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安然”。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陆凉觉得眼前都是重影，突然失了焦距，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防止嗓子眼因为干裂而失声，然后双手相对搓了搓手掌。
“陆凉，陆凉？你在听吗？喂！”杨帆急得吼了一句。
陆凉这才回了魂，把手机捡起来急促地说，“快，快删掉。”
只听杨帆那边冷静了一下，说道，“以你微博的流量，点了发送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我马上找车接你去，记者分分钟能围了你，你现在赶紧躲起来，车到之前别让人找到你。”
陆凉挂断电话，扣上帽子压低帽沿遮着半张脸，离开了休息室，低下头避开人悄悄走出了剧组，今天《跆拳问道》杀青，此刻工作人员忙着前场收摊，后台没有什么人，他身上还穿着戏服，上身匆忙间批了一块黑色斗篷，走在奇装异服的横店街上，这样混搭比外面世界的衣冠楚楚更正常。匆匆绕过几个剧组，他来到一个无人的茅草屋，周围人迹稀少，陆凉四下看了看无人注意他，动作麻利地溜了进去。
陆凉在屋里一张缺腿的破椅子上坐了一下，那椅子突然散了，灰尘漫天里他泄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咳呛了几声后他愣怔了一会儿，点开手机给杨帆发了个位置。然后打开微博，发现“陆凉”关键字的衍生内容已经簇拥着占据了几乎整个头条版面。陆凉掉粉，陆凉公布恋情，陆凉安然，陆凉……陆凉掉粉？陆凉打开自己微博首页，发现原来3800多万的粉丝顷刻间果然少了50多万，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心情，仿佛是正在自家床上躺着眯盹儿，突然就被拉出去游街示众让人扔了一头一脸臭鸡蛋烂菜叶。微博的私信和@铺天盖地，陆凉想再点进去看看已然不能，白屏了好几秒钟，他的头脑里突然闪过一道炸雷，天啊，吴意那小子！他看到了吗？这边中午12点是LA晚上九点，他看到了吧？！现在两人的状态本来已冰到极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联络过，呵呵，现在这算是解冻了，估计也就把仅剩的一点信心烧没了吧。他心里一阵慌乱失措，正在这时手机震了，他看也不看接了起来，对方的声音很低，“我们到了，快出来，茅屋背后。”陆凉正要出去，突然听到远处一阵骚动，直往这边逼近过来，陆凉心知是记者赶到，马上就要快找过来了，再不犹豫心一横冲了出去，死就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