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王怜花摇着扇子，挑眉笑道。
一时间四下沉寂起来，各自思量盘算，消化刚才的信息。
闻迅赶过来的朱七七见沈浪无事，也放下心来，急匆匆拉了金无望去一遍说话。
与她一同进来的探子这才报道，“禀门主，南疆魔教的人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怜花，却见他刷的一声收起扇子，自地图上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是可以称之为讽刺的微笑：“诸位没有一个是糊涂人，我南疆魔教到底如何成魔的，不会有人比诸位更清楚。不是么？”
所谓的正邪不两立，不过是说给规则之下的人听的大道理，江湖只有一个道理，便是强者为尊，没道理南疆偏偏就独立在中原武林之外的，所谓正道邪教，不过是虚与委蛇，各取所需罢了。
见气氛有些尴尬，玉虚子拱手上前，道一声“王大长所言甚是，不过如今这强敌当前，公子您看……”
王怜花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不是说风流倜傥我王怜花亦难望其项背么，我倒要看看，这个名字都不敢报的鼠辈如何敢大言不惭。”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狠厉异常，似与那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话一说完，就又笑起来，天真烂漫像个讨巧的小辈，道，“沙漠气候炎热，也请诸位叔伯体谅下小侄手底下的人，他们也想找个凉快点的地方不是么。”
“王公子带出来的人最善伪装，想必不会被外人发现的，诸位叔伯安心便是。”沈浪看他这样子，不由笑起来，亦放低姿态，拱手施了个小辈的礼。
另一边朱七七的声调蓦然拔高，“你们怎么都信他。”
一双凤眼通红，往这边瞪过来，几欲起身，都被熊猫拉住了。
王怜花把脸藏在藏在扇子后头，似笑非笑的舔了舔上唇，冲沈浪直眨眼睛，一副再无辜不过的样子。
彼时七月初五，立秋，沙漠里的天阴沉沉的，雷动九天，却不曾落雨。
是夜，风乍起。
第四十四章
日头偏西，金无望带领众人赶往龙卷风的一处营地。
那营地在一处戈壁中，远没有之前扎营的地方水草丰美。
金无望指着山岩上大大小小的山洞，道，“我部选择今日前来，送来的是龙卷风里的诚意。”
彼时风沙弥漫，天地间飘起一层薄雾，金无望脸上的表情，似是嘲讽讥笑，转瞬即逝。
入夜，风沙肆虐，沈浪端坐在山洞中，只听得万鬼齐哭，继而周围人生鼎沸，全都骚动起来。
黑暗和风沙几乎把周围的一切变成地狱，终于有人意识到，金无望说的龙卷风，便是这毁天灭地的狂风。
外围传来呼救声，有人被狂风席卷而去。
金无望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抬眼看了看欲起身探查的沈浪，道了声，“听天由命。”
沈浪对他笑了笑，不置可否，依旧起身去了洞口。
“内力弱者往里边去，洞口交与内力强劲者轮流看守。”
沈浪的声音从洞口传过来，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端坐在中心的高手们也陆续起身去往洞口，唯有金无望和王怜花未曾动弹半分。
“小心，莫要死守，毁一寸退一寸便是。怜花你去探查山洞深度。”
闻言，王怜花睁开双眼，瞥了眼火堆对面的金无望，饶有兴味的噗笑一声，起身越过众人，自往深处去了。
走了没多远，便是山洞尽头，尽头有一水潭。王怜花回头看了一眼，飞身掠过，落在对面微不可查的一处石台之上。
水潭对面不再是沙石戈壁，而是沙漠中不可能出现的，坚硬的花岗岩。王怜花绕过潭边的石壁，顺着其后的石阶信步而下，便又是一番洞天了。
那是一处石室，三面岩石环绕，一面临着底下暗河。
石壁上安放了夜明珠，照得这一处宛若白昼。王怜花一身红衣立在入口，目光落在人群中央的那个玄衣剑客身上，道了一声，“别来无恙啊，洛阁主。”
“职责所在，不若怜花公子自在。”那玄衣迎上前来，略微仰头，去看王怜花的脸。
两人的目光撞到一处，半晌，玄衣人才又开口，神色有些愤愤，他道，“王怜花，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王怜花走下阶，站到他的对面来，眉毛一挑，毫不在意道，“过奖，无聊而已。”
站在王怜花的位置，可以听到山石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尖声的呼救和混乱的脚步踢踏。这些声音被头上潭水的扩大，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犹如另一个时空的故事。
王怜花偏头听了一会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就笑了起来，转身便要回去。
“你想清楚了。”玄衣人上前半步，似是生生停住了要拦下王怜花的脚步。
“沈浪。”王怜花背对着那人道，手指在额角点了两点，悠悠上了台阶。
“王爷。”暗室里玄衣人的属下齐齐单膝跪地，等待命令。
“准备行动吧。”玄衣人叹了口气，“记得避开王怜花，”他顿了顿，“还有沈浪。”
外面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山洞已经塌陷了大半。王怜花从山洞深处走出来，目光扫过四周，与洞口处的沈浪对视一眼，开口道：“最多撑到后半夜。”
他说着，越过人群，走到了沈浪的身边。反手一挥，替下了沈浪。
沈浪也没与他客气，就地坐下调息。
王怜花低头看了眼沈浪，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山洞里的灯火越来越幽微。金无望自从坐下，就再也没有动过，此时他就在沈浪身侧。王怜花看到他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这就是金大侠的诚意？”
王怜花的一句话，在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千层暗流，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
金无望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颤动起来，他睁开眼，盯住了王怜花。
他瞪着眼睛，手指缩卷起来，几乎撕裂了一片衣衫，他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一样，道，“你和你父亲一样不值得相信。”
“敢问怜花公子，魔教众人何在？”说话的是昆仑派的一个弟子，看样子像是玉虚子的嫡系，在门派中颇有些能力。
“魔教？”
“什么？魔教也来了？”
“我们怎么不知道。”
……
一道道或惊讶或怀疑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央的几个人身上。
最初的骚动过去后，山洞里死一般沉寂，昆仑派的弟子羞愧的底下了头，玉虚子一直闭眼装死。陈靖涯抵挡不住压力，把目光看向了洞口的几个人。
众人随着他看过去，只见沈浪面色平常，不动如山。金无望却恶狠狠的盯着王怜花。而王怜花，王怜花迎着众人的目光看回去，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魔教众人，自然是好好在南疆呆着。”他笑起来，邪气的很，又道，“他们对于自投罗网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沈浪的眉峰在一瞬间蹙起又松开，众人的关注点都在王怜花身上，没有人发现他神色的异常。
“金无望，几时停风。”一直守着洞口没说话的范焱忽然发问。
“天亮。”
金无望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山洞里又一次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人说话。
王怜花已经顶着风沙走了一天一夜了。
期间他看到了很多尸体，有动物的，有人的，有昨夜的，有已经风化的。
前方似乎有灯火，王怜花不确定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确定那边是不是有危险。但他必须过去，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那里是水源的方向。
方丈外人的影子显露出来，有个声音响起来，“算无遗策的王公子，怎么也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王怜花几乎是认命般的闭了闭眼睛，笑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风沙是在凌晨时分彻底摧毁他们藏身的山洞的。一瞬间的黑暗里，隐约有刀剑划过血肉的声音。
黎明的光艰难的破开风沙，远处沈浪追着一个被风沙卷走的逍遥门弟子而去，回头深深的看了王怜花一眼。
王怜花睁开眼睛，对着方丈外的青衫侠客攒出一个苦笑，哑声道：“所以仁义无双的沈大侠是要替天行道么？”
“武尊阁的洛阁主，可是洛阳王？”
“是。”
沈浪盘腿坐在火堆前，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听到自己开口，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他问王怜花：“为什么？”
“沈浪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人虽有贪念，却都还算是光明磊落的侠客，他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不该被我这个奸诈小人害死。”王怜花偏过头去看着远处的沙丘，缓缓道，“可是沈浪，沈大侠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以武乱禁，无视朝廷法度。喜怒随心，善恶自证，以至于庶民惶惶难安，闻江湖而色变。加之世家门派征收供养，克扣赋税，为害一方。难道不该除么？”
沈浪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直到王怜花回过头来看他，才道：“我问你为什么。”
王怜花眉头微微蹙起来，嘴角动了动，似乎是要扯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道：“沈浪，跟我要理由，你是吹傻了么？”
沈浪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站起身来，笑道：“王公子所言甚是，是沈某人庸人自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