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王怜花挣扎了一下。
沈浪闷声咳了一下,就见那孩子放松了身子,软软靠在了自己怀里。
“沈浪,我该拿你怎么办。”王怜花的声音闷闷的,“我杀了你好不好。”
沈浪不答,任由王怜花搂了他的腰。
王怜花不喜欢有什么超出他的掌控。
如果有什么,那除去便是了。
但是如果那个超出他掌控的人是沈浪呢?
他想起那一次大漠里。他差一点就杀了沈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能杀了沈浪的,但是现下想起来,他或许,真的下不去手。
或者说,那时的他,是能下去那个手的。
但是他一定会后悔的。
沈浪骂他是个黑心的呆子。这是没有错的。他黑心,也觉得自己就像个呆子一样。
他是真的不知道拿沈浪怎么办才好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没有人愿意错过那个机会。五十年前,中原武林破过一次五大魔宫,再破一次又有何不可?
可是月余后,从南疆那座安静伫立的大山里出来的,只有沈浪一个人。
朱百万家的七小姐亲自带人截了他,直奔西北大漠而去。
这座武林大的很,这些年的纷纷扰扰,很多庞然大物一样不可撼动的武林世家甚至不曾露过面,他们不在乎这些小打小闹。
就如同十三年前那场武林大乱是到了最后的阶段,才把整个武林都卷进去一样。
齐智等人的未雨绸缪,并没有真的能组织这场大乱的发生。
时隔十三年,一支可以媲美衡山之役的队伍集结在了大漠入口。
不同的是,十三年前,九州王沈天君是群雄中的佼佼者。而十三年后,他的儿子沈浪,是押解在队伍里的囚犯。
王怜花还没有来。
沈浪闭目坐在客栈的房里。外面就是把守的世家子弟,苍蝇都飞不进这里。
这些天他受尽了武林正道的谴责怒骂,似乎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不同的是,七七不再情真意切的护着他。
沈浪的心口泛起一阵一阵的刺痛。
王怜花还没有来。
他什么都不在乎。
除了,王怜花还没有来。
第三十三章
南疆的深山里有什么?
有修竹翠松,浅溪深潭,有灵花秀草,珍禽异兽。自然的,也有凶禽猛兽,迷烟毒瘴。
入林前,王怜花自然是提了,说一切行动最好都和他商量一声,不然出了事他可不负责救人。
但是这群眼高于顶的武林高手们听不听,就不是王怜花能控制的事情了。
王怜花巴不得他们不听,都毒死了才好。
第三个中毒的人摆在王怜花面前的时候,王公子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了。
那人的同僚毕恭毕敬的请王公子救命,语带轻蔑。他大概是觉得,王怜花已经随便他们搓扁揉圆了。
王怜花搭上那人的脉搏,不禁冷笑。伤在胸口上,毒早入了心脉,都这样了,还想活命,也太看的起他王怜花了。
他扔下那人的手腕,扯了帕子边擦手边道,“挖个坑埋了吧。”
那人的同僚呆了呆,冒出不可思议的怒气来。“王怜花你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么?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兄弟还是恨不得我们死?”
王怜花斜眼看向他,不知死活的东西。
怒极反笑,他扔了手里的帕子,缓步走向围观的几个人。
“劳驾,借在下一把刀,这人胸口的腐肉得剜了去才有救。”
他笑得温雅,说得温和,仿佛悬壶济世的仁心医者。可在这深山老林中,怎么看怎么别扭。
有人犹豫着递过了手里的刀。
王怜花道了声谢。走回到中毒的那人身边,似乎在端详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人的同僚耐不住性子,可不等他开口,便见王怜花点了同伴胸口的几个穴位,提刀开始剜腐肉。
一刀,两刀,三刀。
……
濒死的那人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眼里蹦出摄人的光芒,嘴里咿呀叫着。仿佛在忍受剧烈的疼痛。
是啊,如何不疼?
七七四十九刀,刀刀剜在胸口上。偏偏绕开了经脉血管,没从胸腔里溅出一滴血来,像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
一刀刀下去,直露出森森白骨来,看得人心惊胆战。王怜花却面不改色,甚至唇带笑意,一派胸有成竹。
最后一刀落下,那人剧烈的咳起来,直呕出一口黑血,眼神慢慢清明起来。
他的同僚连忙上前查看。
王怜花抬手,总同样的姿势落刀,将两人钉在了地上。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安详的就像是在做行医治病的事。
他下刀极快,刀锋对着胸口迅速刺下去又迅速拔出,甚至没有血沾在刀上。
他直起身,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反手将刀抛进了刀鞘。
“活死人肉白骨说不上,这样的倒是能救,但怜花自认为说话还是算数的。”
红衣的公子说罢,一拱手,转身上了车。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歔。
有人愤愤不平,想要冲上去理论,却被拿刀的那人拉住了。
就像内力尽失的大侠,单凭自身的功夫就可以置人死地一样。在一个大夫手里拿着刀的时候挑衅他,同样是一种愚蠢的行为。更何况,这个江湖大夫他还是王怜花。
王怜花救人救的淡定,杀人杀的从容,潇洒转身后却有些忐忑了。
他杀了人,这没什么。但是沈浪不喜欢他杀人,尤其不喜欢他滥杀无辜。
王怜花有些恼,他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他在乎沈浪会生气这个问题。
沈浪果真生气了,或者说,他一直都没有消气。他很少这样长久的生一个人的气,这是一种没用的情绪,为难的只能是自己。但这一次,他没办法劝服自己不生气。
王怜花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他的底线。
之前他说人不是他杀的,他没有说谎。自然是没有说谎的,千面公子杀人从来都不喜欢自己动手。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借刀杀人这一招,王怜花用的越来越顺手了。
这是沈浪第一次眼见王怜花亲自动手杀人。
能把杀人这种事,当做一件煮茶调琴的事对待,整个过程透出美感来,这天底下也就一个王怜花了吧。
沈浪苦笑。他把王怜花方才杀人时的神情尽收眼底。那是一种极安宁的平静,不是变态的残忍,而是他真的没把人命当回事。
这些武林中人,在王怜花的眼中,个林中可以猎杀的飞禽走兽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该如何说才好?孔雀明王,生来食人而不受果报?一念佛魔。
沈浪抬手揉了揉疲惫的额头,有些烦躁。
却见那孩子掀了帘子上车来,大概是恼自己生他的气,干脆自己也气起来。
沈浪不觉有些好笑,心思转了转,便主动开了口,“宋惜红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怜花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似乎是有些窘迫。“没关系。”他小声说,“她喜欢筝画。”
沈浪点点头,若有所悟。瞪了眼侧着身子偷偷拿眼瞥他的王怜花,继续问,“前些日子筝画也在洛阳?”
“没有。”王怜花不情不愿道,声音却有些冷了。“你不用试探了,宋惜红杀欧阳化就是我指使的,三香楼那晚就是演出戏给你们看的。”
这便恼了啊,沈浪克制住自己想抬手揉揉王怜花头发的冲动,继续发问。
“哪一种阵法,可以从人眼前把东西藏起来,莫说掘地三尺,便是精通机关术和奇门遁甲之术,也看不出端倪?”
王怜花沉默了。他转过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沈浪。半晌,他才道,“无可奉告。”
那一瞬间,沈浪感觉到了他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面是一双一贯灵动的眼睛,这一刻却阴沉的深不见底,无数的情绪翻涌,直逼红了眼眶。
有些东西不知所起,凄凄惶惶却不自知。
沈浪偏头躲开王怜花目光,手却不自觉的握住了他的。用掌心包了,牢牢的握住。
第三十四章
这一路上,遭遇野兽袭击,毒雾横起,每一种灾难王怜花都提醒过,却表明他无法准确预知。
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怪他,还得保着他,护着他,毕竟还是要靠着他救命的。
足足折了一半的人在路上,路远风难免郁闷。
可偏偏王怜花刚刚受了点伤,厌厌的没有精神,让人连抱怨的对象都没有。
受了些伤的王公子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嫌弃靠的不舒服,一会儿抱怨躺着难受,一会儿说愰的想吐,一会儿嚷头疼的利害。
闹得沈浪不堪其扰,拉了按在怀里,揉着王怜花的太阳穴给他按摩。
“睡一会儿吧,调息了一路了,我能应付。”
王怜花扁扁嘴,把头往沈头埋到沈浪怀里,径自休息去了。
到底是低估了一些东西,这一路不得不孤军奋战,吊着一颗心一刻也不敢休息,直防着那个黑袍老人,万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