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命到底不可违,况且,大概诸位也觉得那件事家母知道的更多不是么?”
“所以,怜花可以离开了么?”
王怜花问的谦和有礼,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透出来的寒气,眼睁睁看着他敛衣起身,就那么走出去,没人敢出声说一个不字。
沈浪看着王怜花走下台阶,白色的衣角消失在角门。才悠悠收回目光,对堂内诸位一抱拳,走了。
只觉青衫依旧。
“去云南。”一直沉默的孙飞虎瞥了一眼死皱着眉头的路远风,率先开口道。言罢,领人离开了。
路远风看了眼留下的人跃跃欲试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跟上吧。”
他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有种不安的预感。
潜意识里他想远离这件事。
然而,现下的情况,他不得不去。
万一呢?不是么?
且说南疆千叠险峰里。
云无心出岫,烟袅袅绕林。青松翠柏修竹,日光斑驳;虫鸣鸟叫溪流,花香袭人。
远不是武林中传说的炼狱景象。
竹楼错落在山谷中,临着深潭建了个茅草亭。
这会儿一个绿衣的女童正坐在里面吹曲子。
赫然就是王公子那夜吹得那支。
飘飘渺渺的曲子,情思悠悠难以言说。
小小的孩童吹得摇头晃脑,竟依旧吹出了三分味道来。
一曲罢,女童托了腮,闷闷问身后的青衣女子,“大师父,爹爹说,琳琅学会了曲子他就会回来看琳琅的。”
那女子勾唇笑起来,开口道,“快了。”
这是下来少林的第三日。
这是沈大侠跟着王公子的第三日。
这日暮间,王怜花宿在荒郊。
四周都是树林,王怜花孤身一人,也没生火,靠着一棵老树便坐下了。
沈浪默默转身,往林间去了。
回来的时候,看见王怜花维持原来的姿势没变,眼神放空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浪在他面前的空地里升起一堆火来。
不一会儿就有食物的香气飘散来。
王怜花回过神来,正看见沈浪含笑递了烤好的野味给他。
他垂下眼睛,犹豫了片刻才接过来。
沈浪的笑容扩大了。悦动的火光里显得格外的温暖。人间烟火,生生不息,那是一种可以叫做天长地久的东西。
第十六章
讲究的王公子难得没有挑三拣四。
沈浪挑了挑眉毛。心下直觉好笑。这个人,真是。
“怜花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沈浪烤着手里另一份食物,风轻云淡的问。
“沈叔叔。”
王怜花依旧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啪,脑袋被沈浪拍了一下。
王怜花周身一冷,迅速挥出一掌,却被沈浪扼住了手腕。
只见沈浪眯起眼睛,笑得无比和善,他问,“叫我什么?”
“沈叔叔。”王怜花瞪他,毫不服输的样子。
“叫我什么?”沈浪继续问,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拢。
“沈叔叔。”王怜花却笑了,他挑衅的看着沈浪,放轻了声音,像是情人的低喃。
沈浪顿了顿,面无表情的问,“叫我什么?”
王怜花刚想说话,却发现沈浪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腕内侧。
沈浪的手自然不是细腻的,略微粗糙的触感摩挲得王怜花痒痒的。
然而这情况可是大大的不妙。
沈浪只要用力按下去,王怜花的这双巧手就会遭殃。
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怜花乖顺了眉眼,笑嘻嘻的叫,“沈相公。”
沈浪用一种审视的态度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怜花好几个来回。似乎是在衡量王公子的诚意。
这才放开了手,继续专心去烤他的吃的。
“那天,”
王怜花看着跃动的火光,欲言又止。
“七七的事,对不起。”
王夫人没有死。
王怜花早就知道了。
或许,就是从他们在秦州分别的时候知道的。
王夫人假死过一次,自然可以假死第二次。
头一次还是在有目击证人的前提下。
这一次,所有人见到的,不都是烧焦的尸体么?
不可否认,快活王是真死了的。
云梦仙子和幽灵宫主在这件事上目标出奇的一致。
不死不休。
王夫人或许是有别的谋划,但沈浪想,她大概是伤的够呛,无暇顾及这些事罢了。
至于王怜花。
至于这个小魔头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沈浪表示,王怜花绝对不会是王夫人那边的。
同样,也不是自己这边的。
王怜花大概是不再喜欢王夫人的掌控了。
而现在细想来,一切的一切,包括这俩年的安宁,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云梦仙子曾经倾覆了整个武林。
单单快活王一役,远远不够她看啊。
沈浪一直有预感,事情没有结束。
单单从云梦仙子死讯传出后,臣服于云梦令的南疆群魔没有动乱就可以看出。
别的人或许以为,云梦令或是随着王夫人的死烟消云散,或是被王怜花承袭了去。
但沈浪不会。
事情如果那么简单的话,这座江湖哪还有那么多的纷争。
江湖纷争,不过是围绕着人心不足来的。
人心不足,不过是钱,权,色。
云梦仙子出身南疆,被南疆群魔奉为首领。
从来都是和中原武林,所谓正道不对付的。
而这个女人的野心,不亚于快活王。
“我不是白飞飞。”我不会心甘情愿被当做是报仇的工具的。
王怜花从火堆移开眼睛,去看沈浪。
长时间的凝视,让王怜花的眼睛有些发涩,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湿气渐渐漫上来,王怜花眼眶红红的。
沈浪看着他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魔头绝对是故意的。
“快吃,要凉了。”沈浪提醒他。
看着王怜花小口咬上手里的食物,试了试温度,才开始专心吃东西。
沈浪更觉得,他这些时日的纠结的确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左右这小魔头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费什么心思去想他到底要干什么。
看住他,最后阻止他。
该明白的总后明白,不到那一步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沈大侠对付王公子,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夜里到底湿些,空气中草木的香气飘散开,安人心神。
无星也无月。天空是一种纯粹的黑色。
沈浪又去找了些柴火,两人轮流守夜。
至晨曦破晓,东方渐红。
这是沈浪第二次看到清晨的王怜花。
这一次,他身上度了晨光。
这是山林里的精灵步入凡尘,终于度上了烟火?
一路快马加鞭,直到云南的最后一个城镇。
茼蒿乡。
第十七章
南疆有城,三面环山,北向中原开。
城中有云梦庄。
二人方一入城,便有一玄一青两个仆从迎上来。
玄衣的接了沈浪的缰绳,右手搭肩,施了一礼,道,“主人恭候沈大侠多时了。”
说着,便要领着沈浪入庄。
王怜花把缰绳交与青衣仆从,回身跟沈浪说,“这里和中原不同,你且去,能出来的话,就往城西子衿阁寻我。”
王怜花笑意盈盈,倒真有亲厚知交的模样。
沈浪点头应了。
王怜花一直看着沈浪踏进云梦庄,才去看那青衣人。
他勾起嘴角,调笑道,“怎么,就那么想公子,一刻了等不了了?”
好一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哥儿,只是不只是要迷了谁的魂去。
南疆女子开朗爽利,自是不似中原。
见着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哥,几个年轻女孩子冲着这边便笑开了。
只见那青衣人一个眼刀杀过去,霎时都没了声。
王怜花摆出一副委屈模样,“磬书姐姐你总是这样,醋了跟怜花说便是了,哪里犯得着难为女孩子们。”
名唤磬书的女子翻了个白眼。
“筝画那边都安排好了,不过,”她顿了顿,装模作样清咳了一声,说,“你也知道,琳琅越大越不好糊弄了,”她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根本压不住,只听她说,“她跟着筝画去了。”
王怜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算是千算万算,到最后被自己人坑了?
该怎么和沈浪解释,自己多的这个,妹妹?
和他说,你其实还有个便宜女儿?
且说大侠那边进了庄,便给安置下了行囊。
这便是王公子说的出不去了?
“沈相公一路劳顿,且沐浴更衣休息片刻,晚些时候主人设了宴为相公洗尘。”
沈浪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七七和熊猫儿现在何处?”
那人抬眼看了看沈浪,似乎是很不赞同他说的话,到底还是答了。
“朱七小姐和熊猫儿大侠在客房住着,我们南边向来没有为难客人的道理,还请沈大侠放心,宴上自然就见了。”
沈浪闻言只是笑笑,也不追问,随那人退下。
往内室一看,果真沐浴的东西都是备好了的。
沈大侠伸手划了一点水闻了闻,不出所料,这个澡是洗不得的。
水中有毒?
那倒不至于,有些药是真的。
“父亲,父亲。”
一道童声遥遥传过来。
不同于一般孩子软糯的调子,这孩子声线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