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旅馆外,太宰站在没几个行人的街道上,抬手挡住稍显刺眼的日光,环顾了一圈周围老旧安静的环境,猜测他们大约早已经离开了横滨,不知道到了哪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如此说来,也不知道前几天他昏迷的时候,中也带着他和一只箱子,究竟怎么出的横滨……以红叶他们的反应速度,哪怕对现状不解和震惊,也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暗中封锁整座城市,就算一时没有将中也叛逃的消息告诉组织上下,但中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横滨也绝非易事——毕竟情报这一支不归中原中也管。
“别看了,你没来过这里。”中原中也拉着箱子从旅馆走出来,站在路边,抓紧时间低下头点燃一支烟,“这里你完全不熟悉,即使是想联络什么人,大约也得费点时间——这点你大约一眼就看出来了。”
“唔,看起来是啊。”
“所以在想什么?刚才。”
“在想守备系统重新调整锻炼的重要性。”太宰治似笑非笑瞥了中也一眼,伸出手:“给我一支。”
中原中也咬着烟皱眉打量他几秒,然后不爽地抛出了自己的烟盒。
如果忽略平淡过头的眼神和语气,路人绝对看不出这两人其实是在可怕的冲突途中。一般来说两人吵架冷战都是谁也不理对方,这种情况他们当然也有,不过更多时候是像这种微妙的“用和对待其他人一样的态度来对待你”式冷战,虽然听起来又幼稚又别扭,还有点搞笑,但很多时候确实效果显著。
抽了一支烟,两个人沿着不宽的路慢慢向前走着,沿街粗点心铺子的老板看到他们,把给这两个年轻人当成了来这里玩的游客,招呼他们来尝尝本地特色的粗点心。一月份,还在新年期间,天气实在说不上温暖。太宰治拢了拢外面那件浅蓝外衣的领口凑了过去,买了杯还冒着热气的大麦茶——他对粗点心没兴趣,纯粹是被热茶腾腾的白雾吸引的——中原中也拖着箱子,就站在街边等他。
买完茶太宰回来,手里捧着热源让他的脸色好看不少,身上多了点懒洋洋的劲头后对中也要带着自己去哪也毫不在意了,他好像一个真正接着假期出来旅游的大学生一样,好奇打量着陌生的景色,偶尔去店名有趣的商店里转一圈,买一两个奇奇怪怪得让人怀疑设计者大脑神经的小物件,在阳光下摆弄够了后再毫不留恋地塞回兜里。
一直走到临近晌午,他们才走到一个小小的车站。中原中也去售票处买了两张车票回来,太宰治这时手里已经从热茶换成了煮玉米,他慢悠悠嚼着玉米粒,看了眼中也手中的车票。
中原中也对他晃了晃那两张轻飘飘的纸片:距离现在最近一班去京都的车,十分钟后到站。
太宰治十分漠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两人走上站台等车,站台上只有他们两个,还刮着很大的风,冷得几乎能把人灵魂冻住。不过这两人一个不怎么怕冷,一个吃了一路热饮热食精力充沛,倒都觉得这寒风还好。呼啸的风声中,太宰治把那些柔韧软糯的玉米粒一颗颗慢条斯理嚼碎后,才终于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即使‘叛逃’了,你所能想到的也只是这样的事吗?好没新意啊,中也,简直要让人发笑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24寸的箱子高度正好,拿来坐一坐也没什么事,中原中也敞开两条腿坐在箱子边缘,两手撑在腿间那小块箱子上,神色颇像个耍无赖的小流氓,“而且我只是不再在黑手党了又不是失忆,那些该清算的私仇我都要一笔笔地清算回去。”
太宰治拖长嗓音“哦”了声,紧接着说道:“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目标不在你,但是利用你可以一点没少利用,应该也能算进你的私仇范畴。所以你想到的,就是去找‘Guild’,去问他们要陀思妥耶夫斯基如今的下落?”
中原中也没吱声。
来自美国的组织’Guild‘如今驻扎在京都,这是先前就得到的线索;
而据传闻,菲茨杰拉德的手中掌握着一股力量……那是来自天空的“眼睛”。
“天眼”系统。
太宰治仿佛终于提起了一点微末的兴趣一样,微笑着问:“先不说那条传闻的可信度只有百分之五十,就算真的有……中也打算拿什么和那个狡猾的美国人做交易?你的藏品美酒?还是钱?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应该已经处在了红叶大姐的监控之下。所以……我很好奇啊,中也。因为听上去,你剩下的好像也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拿出能让对方感兴趣的足够价值的筹码,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中也本人”或者“港口黑手党”两个选择了。
而无论是跳槽还是拿出黑手党内部的信息……
……那都是真正的毫无退路,彻底地背叛港口黑手党了。
“——就和你刚才明明很生气一样。”中原中也看着远方的群山,一片阴云压在山顶上方,看起来似乎快要下雪了。他看着远方,沉默了一会儿后静静地说道。
“太宰,从我认识你那时起,你所拥有的‘恶意讥讽’这项才能就已经接近巅峰、堪称一项艺术了*。尤其在你气到顶点的时候,说出的话更是堪比最锋利的刀,并且不分敌我,如果对象是我的话可能还得加上一个‘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限定……最可怕的是,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你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的,笑得特别好看。你知不知道其实有段时间,那些部下看见你的微笑,晚上回去都会做噩梦?”
“咦,有么?”太宰微微弯起眼角,在寒风出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意,“中也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说呢?刚刚在旅馆醒来,知道现状后明明就很生气,但是为什么没说出那句一定会把我激怒到立刻和你动手程度的那句话呢?换做几年前十八岁时候你大概一定会说的。”中原中也扭过头,看着太宰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们两个之间的牵绊早已经碎得彻彻底底’,这句话是你说的吧?那么为什么,后面不自然地接上那一句呢?”
“‘既然碎得彻底,干脆就从此分道扬镳,彻底当彼此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好了’……这句。”
“……”
太宰治眯起眼,不说话了。
列车在这时一边发出“呜呜”的声响一边驶进车站,中原中也扭回头,轻描淡写说道:“你不会说出这句话的理由,就是我之后见到那群美国人后的打算——快点上车,这车停站时间只有两分钟。”
哪怕理智已经被情感冲刷成了一张破烂的筛网,但有些不想做或者不会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还是不会做的。
啊,糟糕。太宰治沉默地走进车厢,跟着中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心里慢慢想。这不是超糟糕的吗?
中也看起来这段时间真的有在认真思考嘛,说出来的话,偶尔也会让自己觉得没办法接话了。
这样的话,之后将中也扣押回黑手党的地下审讯室时,还是不要戴铁面罩了吧?虽然戴着那东西的中也想想也很美味,但果然还是很想听听那时候中也会说什么呢。
“……中也不该撤掉束缚衣,就这么让我直接出来的。”太宰治坐在中原中也身边,忽然轻声说。
驶向京都的列车缓缓开动了。这是一列老式的蒸汽列车,行车速度很慢,如今比起载人交通,更大一部分作用是供人观光,毕竟蒸汽列车已经不多见了。
“嗯?”中原中也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看了太宰一眼,“束缚衣?啊,那个东西,我觉得在你醒来之后,应该也不会起到太大作用了,行动不便,走在街上显眼还麻烦,不如不用。”
理论上来说,“束缚衣”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完完全全控制住目标,不给对方一星半点作妖的机会,而这一套装备里还应该有配套的铁质口面罩和黑色眼带:如果真的想要控制住太宰治,那么这一套都必不可少,因为他就是这样的危险人物,一个哪怕只有头发丝一样细的空隙都能让他抓住机会翻天覆地的祖宗。
当然,这说得都是“理论上”,是以把太宰治真正作为敌人考虑的情况下……可能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果有机会一定会这么做吧,但中原中也再怎么“叛逃”和“劫持首领”,心底也不会把太宰治放到完全对立的立场上。不如说那样束缚衣、口面罩和黑眼带三样全上的效果倒很可能起到反作用,反正几天前中原中也在给昏迷的太宰治打完镇定剂之后,思考要怎么处理时想象了那个场景,不仅不觉得那种样子能起到什么束缚,反而很像是某种恶劣又旖旎的性黌癖——等太宰醒过来后对他微微一笑,他很有可能会色黌欲熏心地忍不住自己抽开裤子的皮带往他身上坐的那种。
毕竟男人这种生物,脑子和下半身永远是分家行动的,无论脑海里怎么怒火滔天、恨不得把让他生气的人揍到半死,那种隐秘的欲望在该被挑起的时候还是会被挑起,一点不受控制。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次他和太宰吵架吵到一半就滚到了床单上,也许是某个冷眼挑眉的瞬间、也许是嘲讽勾起的唇角……在那一瞬间诱惑到了彼此,于是不大受控地狠狠亲到一起,开始撕扯对方整齐的衬衫领口和笔挺的西装裤——但也不是说就这么消气了,怎么可能会消气呢?上床完全阻止不了他们吵架,只是换了种方式对骂而已,甚至因为掺杂了情黌欲而让骂彼此的话更加狎昵难听。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到凶巴巴的性黌事结束,然后这场要吵的架视起因轻重程度才有可能告一段落,处在高黌潮后放松阶段的两个男人会懒洋洋地在被子下面用脚蹬蹬对方,权作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