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个男人也警惕又犹疑地闭上了嘴,几秒后试探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中原中也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你还有三分钟,最好赶快想还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的。”
“其他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他们多少‘合作方’其中之一而已。”男人说,“我只知道他想对付的是你,中原中也……其实也不算知道,是我猜到的。”
说着男人自嘲地笑了下:“这就是我们妄想一步登天的下场吧,因为心里的火焰如何也不能平复,所以才会被人利用,我的妹妹也在逐渐失控……啊,对了。”
中原中也:“什么?”
“偶然一次,我听到那个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到终于拿到了‘森鸥外的证据’,”男人仰起头思索了片刻,有点疑惑,“好像是说,那‘证据’可以让你们一下子分崩离析……但森鸥外不是你们的上任首领吗?什么证据有这样大的能量?难不成打算把你们的犯罪证据打包发给警视厅吗?”
中原中也猛地睁大了眼睛:“喂,关于这一段,你给我说清……”
“——哦?什么样的证据这么厉害,我也很想知道呢。”
微微压低的嗓音透着一点错觉似的温柔,伴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港口黑手党的年轻首领终于将舞台上的后续事情处理清楚,无所事事,于是追到了地下;他身后,直属首领的精英分队也终于赶到了,四五个黑西装的壮汉行走在黑暗中却没发出一丝声音,默不作声地从首领的背后接连出现,走到中原中也面前,将那瘫在地上许久的“阴阳师”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主演一下子急了,像是也知道和中原对话与同眼前这位对话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挣扎着嚷嚷着:“我已经把我能说的都说了,所以,所以我的妹妹……!请你们让她不要再这样失控下去了!一切都是我的……!”
中原中也眉梢一动,但还没来及说什么,就听见太宰治笑眯眯地吩咐两边:“让他闭嘴。”
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扯下来的破布被粗暴塞进了“阴阳师”嘴中,太宰治走过去,站在两米外的地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和颜悦色道:“放心吧,我没有为难小女孩的意思。前提是——你有足够的价值,买回你那几个弟弟妹妹的命。”
男人“呜呜”着,十分含混不清地表达“我已经都交代清楚了”的意思。
太宰治不知道是天赋异禀听懂了这句话,还是直接从这男人的表情神态中猜到了他的意思,耸耸肩说:“那就不是你决定、而是由我们判断的事情了,这位先生。所谓的‘情报’呢,并不仅仅是那些浮于言表的语言……不过安心吧,我对你没什么兴趣,查清楚你与那只老鼠之间的联系后就会把你移交给警视厅的。”
男人的神色一下子松懈,被冷静和周旋镇压了很久的眼泪在这时终于落了下来。
太宰治懒得再在他身上多放一点注意力似的摆摆手,连“带走”两个字都懒得说。
于是钳住男人的几名黑西装下属沉默无声地将人推搡着带走了,这么多人离开,脚步声仍然只有那步履虚浮的男人一个人的声音。
等到几人消失在拐角处,太宰治这才收回研究收放在这里的舞台道具的眼神,转头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就那一个瞬间,两人之间不必多说的小小交锋就已经都包含在了这个眼神里。
太宰治皱起鼻子,孩子气地抱怨道:“中也好狡猾,每天听我为了哄你而说的那些好听话就这么有趣吗?”
“有趣极了啊。”中原中也一挑眉,勾起嘴角颇为邪气地笑起来,“不过你这句‘太狡猾’我还担不起,毕竟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猜到我恢复了记忆这回事。”
太宰治说:“嗯……如果我说,其实我很晚很晚才注意到,中也会信吗?”
这是句寻常的玩笑话,但不知为何中原中也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渐渐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下来。
“我信啊。”几秒后他才低声开口,“‘我一直都相信你’这句话,太宰,以前不会变,现在不会变,未来也不会变的。”
而太宰治静静地看着他,好像知道他这句话还没说完。
中原中也犹豫片刻,最后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之前,和我打电话,说‘我们再来好好谈一次’,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想和我说什么。”太宰治笑眯眯,地下白炽灯打出来的惨白灯光照在方才那男人的脸上,把人照得活像个吊死鬼,但照到太宰治脸上,就像是给本就完美无缺的英俊雕像平添了一层清亮釉质。
两人互不相让对视,最后还是中原中也摸着鼻梁率先妥协,嘀咕着说:“先前被Q那小混蛋暗算陷入梦境的时候,我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唔。”
“我记起来,很久之前的你就是把体内的恶劣因子发挥得淋漓尽致,给我过生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戴上你的项圈,还让我对你宣誓。”
太宰治的眼睛睁大一点点,歪头笑起来,态度不明地回复:“所以呢?”
“对‘你’宣誓。”中原中也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停了停后他摇摇头,很纠结一样叹了口气,“就说在弯绕绕心思这方面,我比不上你这种天生一颗黑色心脏的家伙——现在我终于清楚了,你和我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绝对不是当初他以为的“忠诚的是不是太宰治率领下的黑手党”这么简单。
他们两人之间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们对彼此有着绝对的信任,但这种默契和寻常人心里想的不太一样,别人心里信任的最高程度,也就是能把生死交给对方的这种默契,于他们来说司空见惯,并不怎么当回事;
但另一方面,那些寻常人很容易就能交出来的小细节的信任,对他们来说却仿佛难度颇深——
太宰治要中原中也一遍遍宣誓,提醒他项圈的含义,但两人每一次吵架后还是会忍不住想,中也选择的果然不是自己。这些想法仿佛滋生在心里最深处的恶魔,一遍遍笑着让他猜:中原中也效忠的究竟是“太宰治”、“以人格魅力让他决定加入的先代”……还只是单纯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这个位子而已?
中原中也就简单很多,他根本就不能理解这些“人类的玩意儿”。
地下室里,中原中也说完那句话后就沉默了,太宰治却已经了然了他的意思,替他问了出来:“所以你在想起来这些后,想要告诉我的是你已经能更好得表达当初的想法,你其实压根就不喜欢对某一个个体奉上你全部的忠诚,你会至今仍然呆在黑手党,只是因为想要呆在这个‘有我、有红叶大姐、有伙伴和你的部下存在的这个黑手党’……是吗?”
中原中也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艰涩却肯定地轻轻开口。
“是。”
太宰治微笑的表情不变,港口黑手党英俊的年轻首领看着他的搭档、部下、忠犬和情人,双手插在兜里,一直没拿出来。
“我知道了。”他神态轻松地开口,“我能理解中也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是当然的嘛。但我理解归理解,心里还是很生气,中也应该也能理解我的吧?”
中原中也点点头。何止理解,他那句“是”一出来,太宰治会和他冷战个一年半载他都不奇怪。
但哄哄应该就好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吵过架。他想。哄他虽然很麻烦,但好歹他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
这时有部下在远处遥遥喊着这位最高干部的名字,好像有什么急事,中原中也应了声,又看了太宰一眼,最后飞快撂下一句“我晚上去找你”,就踩着层层的舞台道具和纸箱,飞快掠走了。
……看那背影,很难说没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太宰治站在原处没有动,中也走之后没多久,就有另一队人拖着个黑色的布袋,从当初敦和芥川打穿的地道,无声无息靠近走过来。
“太宰先生,一切都如您预料那样。”为首的一个男人恭敬地低声汇报。
“……”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沉默。
太宰治无声站在原地,很久之后,他的眼神才微微一动,静静地看了过来,眸色深不见底,里面居然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笑意。
他慢慢渡步过去,歪头不作声地打量着拖在地上的巨大黑色布袋,半晌半弯下腰,似是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那大得简直能装下一个人的布袋表面。
“感谢您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否则的话,我还真的有点头痛要怎么办才好了呢。”
「我只是短暂出行,过几天就会回来。」年轻貌美的新妇郑重叮嘱她的夫君,「您可以对路过的飞鸟诉说对我的思念,只是请绝对不要打开我陪嫁带来的那只瓦罐。」
面对心爱之人的请求,被誉为天才的年轻阴阳师当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然,我答应你。」
——《狂骨被斩杀之日》
TBC.
第十六章
Episode16
时间总能摆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