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原无乡一旦下了决定,便不容自己半途而废。既有道磐出面,必是无忧。如能有幸植接成功,自当造福于道真及天下。如果不成,也是吾之命数,尽力便好。一人独坐在元宗六象后院内,行功入定,不过片刻,神宁气定,物我相忘。
与此同时,每一个人都在做出不同的决定。
央千澈自于南宗山谷中辞别了原无乡,行至半途,却被最负英雄拦阻,以要事相商为由,请到了十里外的惊风原。
此前,最负英雄自请外出修行,已有数月未归。央千澈甚少干涉门人之意愿,只要不违道义,也由他行去,此时乍现亦是惊讶。
惊风原上,芦苇过膝,四周荡荡长风,除此,天地无声。
一向来去潇洒的最负英雄如今竟能落魄至此,胡子拉碴,衣袂污损。
都说刀头喋血,江湖险恶,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非要闯荡一番以证明自己活过?得到太少是不甘之苦,知道太多又是一种难言之不幸。初入江湖时,谁人不是豪情万丈,生死笑看,可惜世事永远不是生与死这么轻易——友情、道义、宗门、恨怨,利益交织共生的尘网敲骨吸髓,而每一个人都是尘网中被粘住的飞蛾。
央千澈从未见过这样的最负英雄,这个年青人身上曾有不灭锋芒,如今却如宝刃蒙尘般锈迹斑斑,竟连神情也萎顿了,惊讶道:“最负,究竟发生了何事?汝何以如此模样?”
最负英雄开口欲全盘托出,这本是他的来意——此事不易草率声张,自然不能在北宗境内讲述——然此时,人在眼前,却又开不得口!
深负师恩,何以处之,而吾竟未觉自己是其帮凶!吾若说了,便是北宗之耻,其耻远大于比剑之失;吾若不说,又何以止恶?这一路行来,道羌之战虽是抵御外侮不假,但应对战策却是一场被人利用的阴谋!而这场阴谋中的关键棋子之一正是传递消息的人——吾,最负英雄亦是帮凶!早在数年前,吾便身负路观图却屡次查而未觉,甚至还助葛仙川主动上立云坪请出双秀,以至酿成其后种种遗恨,是吾对不起师兄与原无乡,亦对不起道真战死的诸多道友!如今,吾告诉了道魁又有何用——无凭无证之下,温厚的道魁又要如何对付狡诈的阴谋者呢?自己的错便该自己去弥补,逆师恶名由吾来背负,断不可再为道真添耻!
良久,仍是难言,末了,最负英雄一撩袍摆,跪地,涩然道:“道魁,承蒙道真不弃吾出身寒微,收入宗门教导,于今,吾只有一个要求。”
央千澈耐着性子等了这大半晌,却等来这么一句话,惊讶道:“最负何出此言?汝若有难言之隐,不说也可,吾定不为难——”
最负英雄忽地打断道:“道魁,请将吾逐出道真!”
长风飒飒,过客匆匆,世浪滚滚,负尽英雄。
第二十七章 宏愿三誓
物是人非,满目狼藉,只消几个黄昏?
央千澈在惊风原上惊了心,回到北宗更是险些惊了魂。
短短三日,天翻地覆,碑前新坟,满院白幡,人亡恨在。空荡荡,冷落落,山门大开,脚印杂乱,想是众人散离前多有争执,甚至不惜武斗。
央千澈紧着眉头,快步于庭前院后找寻,只见三五入门不久的小道子们受惊似地张惶闪避自己,心知定是问不出所以然,只得奔回极地寒椟,结果竟连闭关的倦收天也失了踪迹。只余门下五散子一人,仍独守秋水长天。
待听五散子讲完事情经过,央千澈忙令其速寻各处福地洞天的长老名宿同来议事,自己则规整安抚门人,又派遣小道子下山打探倦收天及南宗方面的消息。
南宗方面的消息回传得极快,小道子兴奋得飞奔上山前来报信:“道魁,好消息!”
央千澈不免苦笑:“事已至此,还能有何好消息?”待听罢其比手划脚地道来始末,“啪”一声,掌中从不离身的宝器“法界锐光”跌落在地。
惊得小道子立时噤声,莫名所以。
央千澈怔了又怔,摆手叹道:“吾知晓了,汝下去吧。”
一时,霜寒彻骨。
极地寒椟竟冷得待不住。
几家欢喜几家愁。
宏仪威严,道乐清扬,此时的南宗上下一片喜气。
南宗祭典科仪向来讲究,各色什物一应俱全。道子们来来往往,忙中带着喜悦,已是十年来未有如此隆重之祭祀。
原无乡确如众人所望与银骠玄解甚为契合,植接过程顺利非常,一举功成。抱朴子欢喜不已,执意速行受封仪式,早作下诸多准备,今日正是原无乡受封银骠当家名号之时。
抱朴子经过几日的调养,伤势缓解了不少,多年心愿一朝得偿,气定神清,看起来似已然无碍。
原无乡虽仍如往常一般白袍珠冠打扮,然双掌由银骠玄解加持之下,举手投足间宝华流转,直将往昔闲雅温文之姿衬出了清贵威仪。
见师尊伤势大有起色,原无乡自然高兴,即便面临一连串的繁琐礼节也应承得相当得体。
平日里,那些不服他的道子于此也不敢多言。但凡银骠玄解在手,便是南宗大当家。奇怪的是,本来最不满原无乡的濮阳刚逸虽非喜形于色,竟主动担下科仪等诸多筹备工作,并无半点推诿。南宗上下久未如此和睦融洽。
抱朴子看在眼中,更觉宽慰,只待今日事毕,南宗恍若新生,道真再开新局。
原无乡拜过各位师长,依礼受封,登上真则殿最高处,环顾殿下,百名道童齐齐颂经,众部道子逐一拜贺,一时百味俱陈——吾真能担下汝等的厚望吗?
接过道童递上的沉香,依古训所示,每一位新继任者可向天许诺,沉吟良久,终汇聚在心——
一拜,道:
“银骠者,天下之神器也,吾当为护佑天下生灵而承接。”
二拜,道:
“银骠者,道门之法器也,吾当为宏广道渊而承接。”
三拜,道:
“银骠者,道真之至宝也,吾当为光耀道真而承接。”
三拜而起,骤然回身,面朝殿下上千道子,朗声道:“承此银骠,受封当家,接吾天命,肩担道真,若有一日,邪行不义,当卸此神器,甘受天罚处之!”
式洞机率先击掌而赞。
抱朴子领先相拜。
余者,殿下众人莫敢不从。
清香指天,神君在列,诸人见证,此心无改。
待礼毕,司仪官正待唱颂,道乐方起——
忽尔,殿外一阵喧哗躁动,不类往常。
灵犀指瑕皱眉,看向殿门外,喝问道:“何事喧哗?”
一名急喘不已的小道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入禀告,闻言只得硬着头皮高声应道:“禀掌教,不,大当家,非是要事不敢打扰,然事出紧要,请大当家示下!”
原无乡一笑,温言道:“无妨,入内再言。”
小道子飞快奔入殿中,竟一脸喜气,环顾四周,眉飞色舞道:“弟子恭贺大当家继位,镇教之宝时隔百年再度现世,必有瑞相。禀大当家,大好消息——北宗的掌教死了!”
事出突然,殿上诸人皆自震惊。
抱朴子豁然而起,喝道:“你说什么?”
小道子亦被吓到了,支吾道:“是,是葛仙川死了。”
抱朴子浑身一振,倒退一步,失声道:“怎有可能!”
原无乡恐师尊伤情未复,忙代其问道:“消息自何处得来?葛掌教贵为北宗之尊者,无病无痛的,怎会突然身亡?”
小道子面上竟有点得意道:“我与日前脱离北宗的几名弟子往昔有些小交情,此消息正是他们传来,应是错不了。葛仙川自戕而亡以证清白,据闻正是今日晨间发丧。此消息当不假。”
南宗上下闻之,心中暗自欢喜,嘴上则道晦气甚矣!这老道畏罪而死倒也活该,如何出殡时辰竟与大当家受封接掌南宗安排在同一日,分明是故意!
众人正自小声低语,原无乡忽而高喝道:“死者为大,不可妄议!”
抱朴子面色铁青,如遭雷击——葛仙川死了——怔了又怔:死了,他竟先我死了!哈,好一个死证清白——汝竟清白!
忽而瞳子收缩——汝若清白,那么吾又当如何?
伸手,一掌,劈落案榻一角!
众人惊而望来——
抱朴子仰天长笑,一笑一悲,一悲一怒,大笑三声,长笑当哭!
好,真好,死者为大,清白如此——你,够狠!
相斗了半生岁月,这最后一局,吾又如何能错过,汝既已落下最大赌注,吾又岂能让你如愿!
既然如此,略一沉吟,倒行逆施,气脉相冲,一口血激喷于地!
面如金纸,仰面而倒。
葛仙川,你等着——这一悲再一悲,一计换一计,一命抵一命,一局毁一局,最终竟是互不相让,争相赴死,于黄泉路上,仍是再战之局!
原本已然复元泰半的抱朴子,突然伤势发作呕红!
南宗顿时乱作一团。
原无乡当机立断,撤消了其后所有未行仪式,先令道子将抱朴子送至其居室静养,同时又命令严守消息,全宗上下闭门谢客,所有弟子不得随意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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