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清秋,叶影婆娑。
月,终于圆了。
老翁看顾完伙房诸多事宜,并没有打算去前殿看热闹,便在自家后院灶头上升起了炊火。忽地,耳畔听到些微不同寻常的风声,抬头看,一时怔忡——
几乎就是那个十五年前相同的时刻,同样的地方,一样的情景,两个十五年前的人,他们正迎着风,逆着光,连袂并肩而来。
有一些梦永远不会成真,所以,这一刻总以为身在梦中。
一弹指,起心动念,似恒河沙数,一念换一劫。即便忘却初衷又如何,不过是无缘,亦无劫。
“前辈,我们来啦!”
原无乡扬声道,待站定,笑顾身边人,问道:“好友,你可还记得前辈吗?”
倦收天点点头,欠身一礼,认真道:“倦收天见过前辈。”
老翁上下打量着倦收天,末了,又看了看原无乡,长叹一声道:“好,果然好,你们都真好!”
若说天意如此,便是菲薄了情义之赤真;若说情义如此,又屈枉了天意之眷顾。是情,是信,是缘,亦是劫。眼前这两人并肩而立,一个如金阳耀目逼人,一个似月华光辉内蕴。心中忍不住感叹,又很是欢喜。原来,世间真有双璧双生一说。
老翁垂眸,见两人仍携手,笑道:“汝等这是从何而来?”
原无乡道:“我正与‘小朋友’,呃——”接收到倦收天的薄怒瞪视,暗自吐了吐舌头,“适才,我与好友切磋轻功,去南坡绕了一圈,正巧遇上日落,待看罢便来此见前辈。”
哈,原来手牵手也能叫比试轻功吗?到底是他拉了汝一把,还是汝拽了他一程?
老翁哈哈一笑:“当年的小朋友已经长这么大了,长大之后果真更为不凡。”
倦收天道:“前辈过誉了。”
老翁问:“新秀比试的结果如何?吾看殿上传得风风雨雨,想来是好局了吧?”
原无乡只道:“三甲,嗯,平手。”
老翁听罢甚为高兴,拍着原无乡的肩膀道:“甚好,汝果然没有让吾失望!”
见老翁手捻着长须似还待问倦收天些什么,原无乡却先开口道:“前辈,莫再问了,他又不爱说话。”
“哈?”老翁看他一眼,摇头叹道,“今夜前殿大宴,你们两个大英雄不到场,似乎说不过去吧?”
倦收天不解道:“为什么?”
原无乡忙解释道:“人情世故罢了,好友不必理会这些琐事。”
老翁听着好笑,问道:“那你呢?”
原无乡果然面露为难之色:不去吧,定会驳了师尊与南宗的颜面;但是,倦收天好像不乐意去,如何是好?
倦收天更为不解道:“既不必理会,你又犹豫什么?”
原无乡被呛得噎住,心里嘀咕:北宗真是养神仙的好地方呐!
老翁忍不住大笑起来,负手出门,临行前道:“我且去前殿看顾一二,至于这里嘛,你自己知道怎样做,好好招待你的小朋友吧。”
原无乡如蒙大赦道:“多谢前辈!前殿应酬之道,弟子处理不来,师尊与众仙长面前还请前辈多多替我们担待。”
老翁却又摆手道:“莫谢太早。不过是在外头打听一下消息罢了。你知晓,吾绝不入真则殿。结果如何,只能看汝运气了。”言毕,自顾自地走了。
又是一室暖香,小窗烛光,依稀是当时模样。
倦收天拿起饼,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动作一顿,忽问:“十五年来,你都在学烙饼?”
原无乡正替他盛热粥,意外道:“你怎知这是吾——嗯,非是前辈之作?”
倦收天认真地端详了几眼烧饼,又看了一眼原无乡,眸中带着笑意:“呵,一目了然。”
原无乡倒是怔住了:“是吾之手艺令好友失望了吗?”不对呀,昨日前辈与小师妹尝过,都道无论品相与口味简直分毫不差,绝不输于老前辈手艺,今日才敢拿出来一试。岂料,倦收天怎会仅凭十五年前的记忆就分辨出个中差别呢?
倦收天淡淡道:“怎样,此事真重要吗?”
原无乡垂下眸子:“不重要,好友若是不喜欢,我去取前辈做的——”
倦收天摆手打断道:“无此必要,这样更好。”
原无乡正欲言其他,有人轻叩院门,遂道一声:“好友自便,吾去去便来。”起身,便去应门。
门外,站着小师妹灵犀指瑕,着一袭素爱的深色紫衣,许是今夜宴客缘故,特地添了一件银丝薄纱织就的外氅,月下更见清姿出尘。
原无乡引她入内,笑道:“原来是师妹。师妹不在前殿陪伴师尊吗?怎会来此?”
灵犀指瑕行至小院中,并无进屋的意思,闻言道:“本该如此,但师尊特地令我前来询问师兄是否需要添些什么,好招待北宗的贵客。我方才已去过你的住处,见未着灯火,猜你可能在此逗留,这便来寻。果真在此处。”
原无乡道:“劳师尊费心了!请小师妹代我多谢师尊。我不缺什么,倦收天也不需要其他。”
灵犀指瑕道:“你怎知他不需要?”
原无乡道:“嗯,吾尚算了解他的脾气。”
灵犀指瑕道:“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原无乡一顿:“这——确实很久了。”
灵犀指瑕道:“是我不能听的故事吗?”
原无乡摇头:“当然不是。”想了一想,叹道,“缘自孩童时的一次短暂相遇,已是十分久远前的事情,如今思量起来,好似也无甚特别之处,不知从何说起。”
儿时的故事,不过就是两人相遇便一处玩耍,要说谁没有一个玩伴儿,哪家玩伴又不是如此?何况只有短短三十日,日日不过稀松平常,并无惊险奇特之举,倒又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往日自己想来总觉得处处不凡皆须珍视,如今真要描摹起来又觉得不提也罢。
灵犀指瑕转眸看了看小屋窗户纸上的另一道人影,又道:“今夜,道门三脉盛宴,你们既双双夺魁,又何以双双缺席?可知道玄与道灵的尊长颇有些微辞,更不巧的是元宗六象的两位执事亦来赴会,倒让师尊甚是为难。”
原无乡一点也不意外,点头道:“是,此事本是我一人擅作主张之过,却劳师尊周旋费心。”
灵犀指瑕眉头一紧:“你素知师尊作风,他遣我前来的真正用意为何,你想必真清楚。既然他给你机会补过,你若现在随我前去,也许尚能挽回,可免来日责难。”
原无乡却是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此过我愿领受,待明日一早我便前去向众位灵长当面谢罪。”
灵犀指瑕不可置信地凝视其人,末了,轻叹道:“师兄,短短一日,我快要认不得你了。”
认不得你到底还有多少殷切期许,多少难舍执念,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
原无乡倒是一怔:“师妹此言何意?原无乡仍是原无乡,灵犀指瑕仍是我之师妹,哪里变了?”
灵犀指瑕随意踱了两步,立于茅亭外的一株百年梧桐下,抬头望月。今夜十五,圆月中天。梧桐参天的枝丫间,月影破碎,又似从来也不曾圆。默然半晌,忽道:“师兄,你要离开南宗了吗?”
原无乡心头一沉:“师妹,吾,尚未决定。”
灵犀指瑕道:“可是离开南宗本应是你之所愿。”
原无乡道:“当然不是。师妹怎么会如此问?”
灵犀指瑕道:“那么,你会留下吗?”
原无乡道:“我仍未决定。况且,去留并非我一人所能决定。师妹,你——”
灵犀指瑕接话道:“我明白了。”
原无乡诧异道:“嗯?你明白了什么?”
灵犀指瑕道:“本次道真新秀武会因一日双魁之故而止战,尚未定出结果,最终只有三名最优秀的弟子有权决定自己之去留。”豁然转身,眸光闪动,天上的月色也为之一黯,“我只想告诉师兄,无论你如何决定都可以,灵犀绝不拦你。但是,明日的比试必定是我灵犀指瑕胜出!小师兄,你当明白,无论你做何决定,我都不会成为你的阻力,但,也同样不会置自己于被动之境地——是我不愿去,不是不能去——这是属于灵犀指瑕的骄傲!”
原无乡怔忡道:“师妹——”
“——另外,既然师兄什么都不需要,灵犀不便再作停留。北宗的贵客请代我问候,恕我不见了!”言毕,挥袖便走。
原无乡愣在原地,只来得及唤一声:“灵犀——”见人已走远,只得作罢。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今日师妹言行与平日殊为不同,为何却说是吾变了?这与师妹力争胜又有何关系?转念一想,罢了,师妹个性素来要强得很,许是今日战场上并未得胜,仍有些介怀,改日等她心境平和了,再行劝解。明日武决本就公平,让其放手一搏,亦是该然之事。方一转身,小屋的门却开了。
倦收天推开门:“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你都听见了?”
“指哪一件事?”
“好友所关心者——”
“明日要去请罪是吗?”
“呃——是。”
“故意说得很轻是不想让我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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