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瞧了一眼,立即乐道:“喂!戚楼主!你大晚上跑屋顶干嘛?”
戚少商略停了脚步,轻描淡写道:“有事。”
追命一手按住那贼一边高声道:“办完事不如回头喝一杯,三爷今儿痛快,请客!”
戚少商回头看了追命一眼,又转头道:”不劳。“
说罢即刻向北去。
雷媚盯着顾惜朝犹在滴血的剑目瞪口呆道:“你,你竟然真能杀得了无情。”
顾惜朝收了剑嗤笑一声道:“人一转性必定是死期将至。”
雷媚半响不语,而后幽幽叹了一声。
杨无邪死于有邪。
无情死于有情。
顾惜朝转头瞧了她一眼好奇道:“怎么,雷小姐看起来感慨万千?”
雷媚耸肩道:“英雄之死,总得叹一声的。谁又知道自己哪一下走了性子,就不知该死在谁手上了。”
顾惜朝盯着她看了片刻道:“雷损,苏梦枕死的时候你也是怎么感叹的?”说罢低头一笑,那一笑竟然有些温柔撩人,他压低声音道:“那么方应看死的时候呢?”
雷媚脸色一变退了一步。
顾惜朝神情自若地从腰包中拿出一只烧了半截的香换下无情香炉中插着的那只重新点上,而后散漫道:“走吧,无情虽然今晚遣走了人,但是久留总是容易生事。”
十月十一,神侯府,六扇门均大门紧闭。
十月十二,六扇门昭告四大名捕之首总捕盛崖余身故,京师震动。
诸葛神侯沉疴之中中见爱徒暴毙,病况急转直下。
戚少商一步步走入神侯府。
无情的灵堂正设于殿间,铁手追命冷血分立在两侧古怪地看着他。
戚少商径直上前深鞠一躬,而后起身转脸望向他们,略垂了眼帘道:“节哀。”
三人均不答,殿内一片沉寂。
戚少商抬眼道:“你们非要把我的兄弟拦在外头,只准我一人入殿祭拜,是想说什么,便直说吧,毕竟我一直觉得我们是朋友。”
铁手和追命皆不忍言语,冷血平日沉默寡言,且常年在外办案,和戚少商交情最浅,此刻见追命和铁手皆不能言,冷声开口道:“戚少商,你十月初十晚上在哪里?”
戚少商沉吟片刻,嘴角忽然浮起一丝冷笑,“冷血总捕听起来好像在审问犯人。”
而后他转头看向无情的棺木,“这么说大捕头是两日之前遇害的。而你们,在怀疑我。”
冷血森然道:“我根本不相信天下有人能够在一剑之间取走无情的性命。”而后转头,一把推开无情的棺木。无情正躺在其间,面无血色,喉见一道狰狞致命的剑伤格外刺目。
冷血继续道:“一剑封喉。没有其它外伤。明器在手中,并没有发出。他,死不瞑目。”说着垂头,紧皱的双眉因悲愤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铁手上前按了按冷血的肩膀,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天下能发出这一剑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戚少商仰头无奈道:“而我恰好是其中之一。而且,还那么凑巧在十月十日晚出现在神侯府附近,被追三爷看见。”说罢,他转头看向铁手道:“不过我依然想知道其他四个是谁。”
铁手道:“罗睡觉,冷血,孙青霞,方应看和你。罗睡觉已死,冷血自然不可能,孙青霞已远走江南,方应看在御街宴请梁太尉,朱刑总等要员一直到半夜,也无法脱身。”
戚少商连连点头道:“看起来倒好像真是我做的。可无情是我朋友,若是冷四爷不可能,我又为何有可能?”
冷血愤然道:“为何?无情素来同王小石更为亲厚,眼下王小石已然回京,可你总是借故不归还风雨楼。王小石至今没有露面,难道不是你为了弄权刻意软禁?你知道,无情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你只能先下手为强!况且那晚追命已经撞见你在神侯府附近,行事诡秘,你怎么解释?”
戚少商淡然道:“那晚有人约我,我去赴约。可没想到被人放了鸽子。”
追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勉强笑道:“小冷,也许的确只是凑巧呢?况且,少商当晚一身白衣,若是真要谋害大师兄,似乎太过惹眼。”
冷血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喊得亲切。只怕这神侯府你都不爱留了,巴不得去风雨楼喝遍这开封府的好酒吧?”
追命愕然看向冷血,半响没有说话。
铁手亦呵斥道:“冷血!你何必如此?”
冷血似没听见一般,盯着戚少商道:“戚楼主,你现在是重要疑犯,理应收监六扇门。”
戚少商略舒了口气,带着些倦意摇头道:“不可能。既然与四爷话不投机,只好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冷血突然拔剑拦住戚少商,戚少商略一抬眼,剑已然出了鞘。两剑相碰之际,追命忽而飞身一脚踢开两剑。岂料两人不依不饶,各自又挥剑出招,戚少商以腕发力,从追命身侧刺向冷血,冷血立即侧向另一面,扫向戚少商。铁手一步上前,握住戚少商的剑。戚少商一剑攻击为虚实则为了脱身,铁手一抓一拦便向后退开。冷血剑势凌冽,追命曲膝抵挡一招,冷血即刻发出第二招直劈过去。追命一回头,只觉他剑气中带着一阵实实在在的杀意,惊骇之下正预备全力相接,忽而转脸扫到无情的棺木,动作一迟疑,直直迎向了冷血的剑,冷血见状急忙收势,剑气却已在追命肩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追命按住伤口望向冷血,脸色煞白。铁手连忙上前,点住他肩部几处穴道止血。追命按着伤口站起身,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冷血正呆立在原地。追命看看冷血又看看戚少商,沉默片刻,放下按着伤口的手,甩开了铁手按在他肩上的手,转身出了门。戚少商低头看着从追命指尖落在地上的鲜血,垂下了眼。
堂内一片死寂之时,忽而见两名剑童急忙跑来道:“方应看和顾惜朝说要来拜祭大捕头!说什么也拦不住,正往这边来了!”话音刚落,却见方应看已经大步流星走入了堂中向几人略拱了手,顾惜朝随后进来亦略施了礼。他一身玄纹云袖之外罩着一件朱紫锦袍,衬得他的眉眼都带着雍容的贵气,过去那个眉目沉郁清俊的书生竟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戚少商瞥了他一眼,径自道:“顾大人高升之后果然好气度。”顾惜朝略一点头道:“全托戚楼主的福。”
方应看低头瞧了眼地上的血迹,惊道:“这是怎么搞的?”说着抬头瞧见无情的棺木正开着,连上前一部走到棺木边仔细看了看。冷血见状正要发作,铁手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上前一几步,不动声色地将方应看拦回来,笑道:“侯爷亲自上门致哀,铁某先行谢过了。只是师兄暴亡,万事筹备不周,让侯爷见笑了。”方应看客气点头道:“盛大人英雄年少,不幸遭此横祸,在下亦深感痛惜。”说着,话锋一转,“不过,看盛大人的伤怎么好似遭奸人所害?”铁手点头道:“不瞒侯爷,事有蹊跷。六扇门神侯府自当全力侦查。若我们捕快连自己的亲人之难都查不清楚倒真是见笑于天下了。”方应看连连点头,沉痛道:“查,一定要好好查。”而后转向戚少商,笑道:“我记得戚楼主也曾做过捕快,又同几位爷情同手足,这回想必也不会少帮忙。是吗?”
戚少商看都未看方应看,从怀中抽出一张字条扬在顾惜朝面前,问道:“这是旗亭相识人留的吗?”
顾惜朝看了一眼茫然地摇摇头,而后忍不住略微笑了笑:“戚楼主失落吗?”
雷纯放下筷子抬头向那汉子笑道:“好些时候没有吃到五哥煮的饭了,今日可算得偿所愿。”
张炭一面自然地扒饭一面道:“若是这次真能除了方应看那厮,定了这开封府,也算是能止了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纠葛。到那时,哥哥也可以随意到你这来走动了。”
雷纯听罢虽然依然含着一抹浅笑,但眉宇间却有了一股掩映不住的悒色。
张炭见她神色右边,心下不由得略明白了些。停止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纠葛。这个心愿包含着多少旧事遗恨。昔日苏梦枕和雷纯曾是好一对英雄美人且相互倾慕。而今英雄不再,美人的面容也永远被一层无法化解的哀愁笼着,而这期间的种种变故,竟都是他们自己亲手缔造。
张炭放下碗,正色道:“七妹子,我是真心相信你的。戚楼主也是真心的。”
雷纯微微颔首,她抬起头,眼中却已换了种神情。她的话语仍然轻轻悠悠,“那么无情总捕诈死也是戚楼主和顾公子计划的一部分?”
张炭听罢猛然抬头了,瞪大了眼睛,筷子都脱了手,“无情死了?”
“张炭什么都不知道。”
狄飞惊听见这一声后,低着头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雷纯踱着芊芊细步,走到他身旁,“张炭既然根本不知道无情会死,可见这并不是戚少商和顾惜朝先前商量好的事。”
狄飞惊道:“又或许是商量好,却不便对张炭说的事。”
雷纯点头道:“张炭假装叛出风雨楼以后暗地里来联络我们的时候也的确没有提到神侯府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