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惊道:“神侯府原本鼎力支持戚少商便全是为了‘制衡’二字,而今迷天盟不再,我们又要携手瓦解有桥集团,这三足鼎力之横眼见就要被瓦解。金兵若南下,这赵氏江山必定是风雨飘摇。崩倾之下,必有枭雄并起,神侯府未必乐意见到。”
雷纯素手一动,继续道:“可炭哥是个江湖人,他不会看这么远。眼下,我只想知道,无情是真死还是假死。”
狄飞惊道:“若我是戚少商,无情必定是真死。虽然现在他被推为疑凶,但是方应看一旦倒台,所有的罪责都可以推脱到他身上。况且现在诸葛小花已经日薄西山,神侯府一旦再失了无情,余下铁手,追命,冷血断断不足为惧。况且,他们三人同戚少商交情不同,也必生嫌隙。”
雷纯道:“可你不是戚少商,可你未必不似戚少商。”
狄飞惊低头道:“还有一种可能。顾惜朝既然知道戚少商和我们全部的部署,若他真的投靠方应看,杀无情嫁祸戚少商,或是诱使戚少商杀无情,都是他一手主导,那么戚少商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罪责,只怕再难以翻身。而风雨楼和六分半堂迟早会被方应看一网打尽。”
雷纯垂下眼道:“是啊,很有可能。既然什么都有可能,那么不管是哪种可能,我们都需得能应对。”她的手中已然握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玉笛,她纤纤如琉璃一般的手指抚过笛子,如同和笛子生在一起了一般。“他们既然想靠釜底抽薪翻盘,那么我们就要天翻地覆。”
狄飞惊低着头凝视着雷纯手中的笛子,“你打算用他了?”
雷纯点了点头,凝视着窗外遍地风流的汴京城柔柔艳艳地笑了。
顾惜朝同方应看正待出门,顾惜朝落后方应看几步,略停了停,转头向戚少商笑了笑。
“大当家的,秋日将尽,可需添衣了。”
语罢略整了衣袍,转身出了门。
戚少商扫了一眼他的背影,竟好像被他鲜艳的锦袍烧痛了眼一般忍不住低头闭了眼。
第56章 收网
那人一步步走进屋内,所有人都放下了笔搁下了书,抬起头看着他。
那人的鬓角零星斑驳,面容略有些昏黄饥瘦,是长期困苦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但是他的身姿却伟岸笔挺,虽然细瘦文弱却又如孤松一般傲岸磊落。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起了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同向他走去,几人甚至眼中含泪。
“少阳兄!”
“少阳兄,那些阉狗竖子终于放你了!”
“少阳兄你可回来了!我们都以为……”
陈少阳环视众人,平静道:“此次入狱,竟有些奇遇。是天道不欲让蔡京,梁师成,李彦,朱勔,王黼,童贯这六贼苟存。而今,正是吾侪齐心协力,使天听闻达,六贼覆灭!”
“愿随少阳兄请命!”
“不错,苦读多年,为国请命,在此一时!”
待得一众太学生慷慨激昂之后,忽有一人好奇道:“不知少阳兄所谓的奇遇是?”
陈少阳手中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本笔册,脸上浮起一丝欣喜的微笑。
“这世道之间,自不缺英雄能臣。”
顾惜朝笑道:“唐三少爷真是高明,八大刀王出动了四个,照样被你折腾得团团转,眼睁睁看着那陈少阳回了太学府。”
唐非鱼哼笑道:“而今还有谁肯真心为那蔡家卖命呢?若不是他们连为了主子的交代都只愿意出根头发丝,连根手指都不愿意掉,哪有这么轻易能够让他走脱?”说着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带着几分讨好笑道:“当然,也多亏了顾大人的锦囊妙计。”
顾惜朝恭敬作揖道:“三少过奖。”
唐非鱼立即道:“这可不是夸奖,更不会过奖。不过是实话实说。顾大人英雄年少,刚过岁为,既能除通奉大夫而位列三品要员,可是闻所未闻的!”
顾惜朝抬手道:“官家今日才颁诏,离到任之日尚有一月。这期间……”
说罢踌躇片刻,略有些忧虑道:“我可有自知之明。这是怎么来的,便可以怎么走。”
唐非鱼笑道:“顾大人这便是多虑了。侯爷对您的褒奖推崇还有谁不知道呢?这不,侯爷都说了三日后便在穿云楼为大人设宴恭贺高升。我听说到时候啊,朱刑总,郑大人,林道长还有米公公可都会到场呢!”
顾惜朝听完略略挑了眉笑道:“侯爷费心了。”
蔡绦一下把那唐彩茶杯摔在了地上,他并非是他父亲蔡元长。他对这些瓶瓦瓷器没有任何审慎怜惜,自然地对这些乌七八糟今天惹事明天捅刀子的人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他年轻,性急,也好胜。
他并没有心思如蔡京一般对待一个不听话的草芥还能安安静静等待时机,他必须要最快最有效也最干净地办法解决所有让他不顺心的事情。
“你们这些废物!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都杀不掉!”
那四人低头跪在地上,当头一人不甘抬头道:“并非是属下无能!显然有人在暗处机关算尽地保那陈少阳,我们从刑部到太学监一路至少出手七次,均被人打退,更有四次直接扑了空!原本,那陈少阳能够活着从刑部走出来,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方应看立即对蔡绦道:“相爷不必苛责他们了。任劳任怨在这件事上也没少费工夫,奈何那朱月明不知道是得了谁撑腰,一定要保他。这之后必定有些文章。”
蔡绦撵须沉默一阵道:“果然吃不准这个朱月明到底要跟着谁。但是能给他撑腰跟我们对着干的,可不是只有那半死不活的老小儿。”
方应看不由得点头,而后却又皱眉道:“诸葛小花固然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但是而今神侯府的四大名捕死的死,走的走,余下的互生嫌隙,他自己更是卧病不起,未必有这个精力来同相爷作对。“
蔡绦看了他一眼诧异道:“哦?不知道小侯爷有何高见呢?”
方应看恭敬道:“不敢。私以为,那金风细雨楼现在兵强马壮,又同神侯府颇为亲厚,上次借用小甜水巷行刺嫁祸太师的,可也少不得他们作怪。”
蔡绦听罢冷哼一声,道:“金风细雨楼?的确是从未安生过。不过说起来,那个刺客……那个顾惜朝,不过短短三月就由四品迁升到了从三品?可不愧是小侯爷拜把子的兄弟。”
方应看忙道:“相爷这就有所不知了。当时诸葛老儿主审,准备把屎盆子都往太师身上扣的,若不是顾惜朝一并担着不说让他们计划落了空,可是麻烦更大呀。我这兄弟可是一直本着弃暗投明的心的,无奈当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蔡绦沉思片刻,只觉于当时情况几无差别,脸色这才略缓和一些。
方应看见状立即道:“若是相爷不放心,我这就领人扑杀了风雨楼,让相爷安心!”
蔡绦微微沉下眼道:“杀,都要杀。”
那跪在地上的人又抬头道:“若是侯爷能够扑杀风雨楼,我们也可以借机取走那陈少阳的性命了!此次若不成功,当以死谢罪。”
蔡绦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却见方应看面露难色,又不悦地看着他。
方应看皱眉道:“那风雨楼势大业大,我虽有决心为相爷分忧,但……”
蔡绦冷笑道:“有多大?比有桥集团和六分半堂加在一起还大?”
方应看连忙抱拳道:“那倒是不如的。只是自打太师抱恙以后,雷大小姐和狄大堂主好像有点……有点不大愿意同小可共事。”
蔡绦冷冷道:“他们待我和我爹不同想来也没什么奇怪。不过还好,孙总管是明白人。我会差孙总管去和雷大小姐好好谈谈的。好好地谈一谈。”他说着眼中带着怨恨与阴狠,最后几个字咬的极其狠毒。
方应看不由得低下头,同地上跪着的人对视一眼,两人均带上了一抹不易言明的笑意。
十一月初九。
宜宴饮。
方应看拥着两名如花美姬笑道:“今儿大家伙都可得尽兴,尤其是顾贤弟。”说罢端杯起身看向顾惜朝,顾惜朝举杯颔首,他平日清冷的面容而今正带着一丝酡红,好似是有些醉了,但酒却还未开始喝。可是他知道他为什么会醉,越是曾经卑贱的人对成功便有着越是强烈的渴望,一但这种渴望得到满足,对他们而言便是无上的刺激。而后,他们势必乐意去追随这种这种刺激,进而沉迷其中自愿付出一切。
方应看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种感觉,他最清楚不过。
而今,他正要一步步走向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那个李沉舟,白愁飞都为之殒身而不得的地位——朝野第一人。
他略微眯着眼睛看着顾惜朝同在座的,曾经都只对他弃之若履的人攀谈,顾惜朝的脸越发红,声音也略略提高。
方应看不由得又倒下一杯酒。
值得他费心的东西,果真是有用。
蔡绦已经向孙收皮和雷纯下死令扑杀陈少阳和金风细雨楼。
而风雨楼内,正是四分五裂,张炭领天机组织出走,象鼻塔只推崇重伤未愈情况不明的王小石,而不受戚少商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