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胤禛淡淡道。
“那——”胤禟正欲说什么,胤禛却站了起来,指着门口厉声道:“九阿哥不必多言,本王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与九阿哥一起去给那孝子送饭,九阿哥还是请回吧。”
胤禟怔怔地望着胤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日太子胤礽被冤谋逆之时,大阿哥胤褆设计想置他于死地,因皇上龙颜大怒,朝中无人敢求情。是眼前这个有勇有谋、性量过人的四哥凭一己之力与他一起力挽狂澜才能保住如今太子的性命。可才过了多久,这位手足情深、深明大义的四哥,竟然如此冷漠地对待他。
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如今皇阿玛年事已高,皇子中几股势力各成一派。他素来和待人谦和、彬彬有礼,又善于拉拢人心的八阿哥走得近,怕是早就被看做是八王一党了。这么说来,这位看起来隐居避世、不问世事的雍亲王,看来也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兄友弟恭、毫无城府。相反,他极有可能已经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而这股势力,恰与八王抗衡。
想到这些,他终于不再呆立原地,而是含着泪,向那个曾经让他钦佩,让他引为莫逆的四哥重重一抱拳,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九啊老九,你终究还是没有站到我这一边来。”胤禛连声摇头叹息。
胤禟褆了满满一篮饭菜,来到这座空荡荡的延禧宫。延禧宫内已是上上下下一片白,白的帘帐、白的蜡烛、白的宫墙,就连一身素衣跪在灵前的八阿哥胤祀的脸也是苍白的。
“八哥。”胤禟轻声唤。
“今儿来的是你呀。”胤祀的话中带着点欣慰。
“八哥节哀,别哭坏了身子。”胤禟提着篮子跪到他身侧。
“皇阿玛还是念着额娘的。尔良妃卫氏,禔躬婉顺,赋性柔嘉,矩薙无违,允表珩璜之□,敬恭自矢,克彰褕翟之休。念久备乎嫔行,爰优加夫妃号,方期永绵福祉,何意遽告沦殂。九弟你听,皇阿玛写的祭文,多感人肺腑。”胤祀突然说。
胤禟起初对胤祀这一番话摸不着头脑,可他想起今日雍王府中胤禛的神态,又恍然大悟。
“八哥的意思是,趁着这次皇阿玛疼惜良妃娘娘,爱屋及乌——”
“九弟,隔墙有耳,何况是在这延禧宫中。”胤祀忙打断他的话,却也默认了他话中的意思。
“那八哥的打算是?”胤禟故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看十四弟的了。”胤祀抬起头,虔诚地望了一眼面前良妃的灵位。
这几日,巡抚衙门的事情不多,年羹尧正闷得慌,闲来无事和贺成下棋。却突然听见门外有人递过来一封书信。
那送信的小吏道:“送信的说这是年大人的家书。”
年羹尧疑惑道:“家书?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贺成也替年羹尧担心起来,急忙帮着拿过一支蜡烛,道:“年大人别急,保不准是喜事。”
年羹尧三两下拆了信,匆匆读了一遍,拍掌笑道:“果然让你贺成说中了,真是大喜事。”
“什么事这么高兴呐?”贺成见年羹尧笑逐颜开,也暗自替他高兴。
“我妹妹年婉贞被皇上指给雍亲王做侧福晋了。”年羹尧喜道。
“妹妹?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过啊?”贺成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婉贞自幼聪明伶俐,我阿玛和哥哥们对她是百般宠爱。可她呀,才没有被宠成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反而是气质如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闻雍亲王也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他们倒是郎才女貌。”年羹尧说起他疼爱的妹妹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您是想?”贺成一眼看穿了年羹尧的小心思。
“婉贞在我心中有千斤重,若是能赶上她出嫁就好了。”年羹尧叹道。
“如今巡抚衙门也没什么大事,年大人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这回告个假也没什么。”贺成在一旁“煽风点火”。
“别了吧,你忘了上次的事了?”年羹尧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怎么一样,上次是有人存心作祟,这次我就不信,您正儿八经告了假,他还能反咬您一口。”贺成的话不无道理,年羹尧也不免心动起来。
“那这里的大小事宜就拜托贺大人了。”年羹尧起身向贺成作揖。
贺成急忙摆手:“年大人又拿我开玩笑。”
年羹尧开怀大笑了几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想起来还应该去向一个人告辞呢。”
“您说的不会是那个岳钟琪吧?”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贺成满脸不可置信道:“您可真够大方的,别忘了,他爹是岳升龙岳大人,说不准还是派过来做奸细的。您这些日子和他有说有笑的,我还当您是逢场作戏,原来是真做了知己好友了?”
年羹尧冲着贺成一笑:“你就是想太多,他啊,简单得很呢。”
岳钟琪见年羹尧竟然亲自过来找自己,又是惊喜又是激动,语无伦次道:“年,年大人,您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年羹尧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某个午后,也有人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道别,随后就各奔东西。
“我告了假,明日就回京。”年羹尧道。
他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岳钟琪,仿佛见到的是当时那个呆愣在原处的自己。
岳钟琪沉默了一会儿,哽咽道:“年大人,一路保重。”
年羹尧惊奇于他没有问自己任何来龙去脉,就这样坦然接受了一切。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心里少几分愧疚。
他转身离去,眼看着身影就要淹没在夜色里,背后突然有人道:
“等一等!”
年羹尧回头看去,岳钟琪小跑着追了上来,把一道平安符塞到年羹尧手里,随即又匆匆跑了回去。
他无奈地笑笑,却感觉这一切都让他有似曾相识之感。
而冥冥中,他心里竟然涌出一种更加强烈的感应——那位多年未见的故人,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良妃祭文》
2.《清史稿·卷二百二十·列传七》胤禟篇
3.《《清史稿·列传七·诸王六》》胤祀篇
ps:九爷真的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心狠手辣的毒蛇老九,其实他又聪明又讲义气来着!
第10章 念念不忘故人重聚,萍水相逢初识知音
年羹尧马不停蹄地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来到了京城年府门口。对他而言,这里早就变成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一进府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娇俏的身影。
“婉贞——”年羹尧兴奋地喊着。
那年婉贞原本就是爱玩的年纪,见许久未曾谋面的哥哥千里迢迢赶回来,又是思念又是好奇,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就跑到了大门口迎接。
“快进去吧,你素来体弱,别受了风寒。”年羹尧见她穿着单薄,关切道。
“二哥,你不知道,大哥在广东做巡抚,常年不回家,阿玛虽然致仕,可整日里到处去应酬,我一个人在家有多闷。”年婉贞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嘟着嘴抱怨着自己的寂寞。
年羹尧上前摸摸她的头,就像幼年时嬉笑怒骂的孩童般调笑道:“婉贞,你不用着急,皇上已经指了婚,等你嫁到雍王府去,有雍亲王陪你,自然就不会闷了。”
婉贞羞涩地把头埋得深深的,带着些许憧憬道:“二哥,你认不认得雍亲王?你可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年羹尧摇头道:“我并不认得他,也不曾见过他,可听说雍亲王心思沉稳,才华横溢,应当与你般配。”
“是吗?”年婉贞红着脸羞赧一笑。
年羹尧在府中待了几天,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烦闷来,而这种烦闷隐隐与那个辞别多日的人有关。
他的心砰砰直跳,总是觉得那人就在自己身边。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终于决定离开年府,去街上随意散散心。
京城的街道自然是热闹非凡的,与四川的街市截然不同。
四川的集市是闲适的,人们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在悠游自在的城市里,踩在青石板上,是一种享受。
而京城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纷纷攘攘,满街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灯火摇曳,人群如流水般潮涌,小贩的吆喝声在整个街道久久回荡,这里是喧闹的,是繁华的,年羹尧却在这繁华里体味到了之前未有过的孤寂来。
“糖葫芦,冰糖儿多呀哎——”
这声声吆喝入耳,让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男子不觉咽了口口水。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是顶爱吃冰糖葫芦的,有的时候来了瘾,还会偷偷从学堂跑出来买了吃。
他们家里和他一样贪嘴的就是妹妹年婉贞了。婉贞对冰糖葫芦的喜爱绝对不比年羹尧少,只是她是个女子,多有不便,就常常托年羹尧从外头偷偷带回来给她。
“来一串糖葫芦。”年羹尧从怀里摸出三文铜钱。
“五文钱。”那小贩并不接过他的铜钱,反而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年羹尧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也没有吃过糖葫芦,一转眼就已经五文钱一串了。
他这次出门急,没有带钱,身上就仅有这三文。
年羹尧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笑:“我不要了。”
“两串糖葫芦——”
年羹尧正要离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从手中排出十文钱来,那小贩恭恭敬敬地拿了两串糖葫芦递到这只手中。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