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年大人先来——”
“年大人来一个——”
年羹尧被围拢在中央,难以推辞,便笑着应承下来道:“那就由贺成做个令官,不论是谁,输了可都是要罚的。”
贺成正巴不得当这个令官呢,旋即站起身来,开口便道:“章台折柳,柳留人不留。”
年羹尧笑道:“蟾宫摘桂,桂归心难归。”
语毕,年羹尧窃笑着望向下一位。
“我说贺大人,你出个这么难的题,莫不是要咱们都喝成烂泥才肯放过我们了?”
“是啊,太难了。”
“是啊,是啊。”
小吏们纷纷抗议。
贺成便道:“那就出个简单的飞花令吧,春城无处不飞花。”
年羹尧信手拈来:“花自飘零水自流。”
“乱花渐欲迷人眼。”
“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在芦花浅水边。”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一汀烟雨杏花寒。”
席上共七人,很快又轮到了年羹尧。他不假思索道:“犹为离人照落花。”
身侧小吏正欲接下句,只听得门外有人道:“花边高冢卧麒麟。”
众人纷纷侧目,门口却站着个年轻公子,这人翠袍长衫,面如冠玉,俨然一副风度翩翩的书生模样。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巡抚衙门!”贺成上前喝道。
这人非但不恼,只温润一笑,作揖道:“在下岳钟琪,是新晋的松潘镇中军游击,也算得上是巡抚大人的属下。”
贺成听说他的身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怒道:“你就是岳升龙的儿子?”
年羹尧忙唤贺成住手,对岳钟琪点头道:“你爹先前和我说过你转了武职,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上任了。”
贺成嗤笑道:“看你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好端端地当个候补知府,转什么武职。”
岳钟琪并未驳斥,只从身畔抽出一柄长剑,飞身舞起剑来。年羹尧见他身姿如燕,动作干净利落,剑穗随风,衣袂飘摇,宛若一副君子舞剑图,心中不禁赞叹不已。
他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杆红缨□□,马步一扎,向岳钟琪道:“岳公子请赐教!”
但见□□在年羹尧手中上下翻飞,招招凌厉,直刺岳钟琪胸膛。岳钟琪以剑去挡,有如彩蝶纷飞,看得人眼花缭乱。年羹尧突然发力,□□脱手而出,旋转着若巨龙般向岳钟琪呼啸而去,岳钟琪躲闪不及,挽了个剑花便跪倒在地,他则转了个身,双手向前不偏不倚地接住了□□。
“没想到岳公子有这等好功夫!”年羹尧赞道。
“年大人虽是文官却有如此好身手,着实让容斋自叹不如。”岳钟琪拱手道。
众人也被方才两人的一场比试震住,纷纷愣在原地。
年羹尧解围道:“既然岳公子来了,上门即是客,我们同他共饮一杯如何?”
见年羹尧这么说了,贺成和几个小吏只能极不情愿地接纳了岳钟琪。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贺成早就喝得烂醉,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其他人有的喝到一半就晃晃悠悠回家去了,还有的也喝得神志不清,坐在凳子上打瞌睡。
此时还算清醒的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年羹尧,另一个就是岳钟琪。
年羹尧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外面月色正好,不如一同赏月。”
岳钟琪浅笑着点头。
年羹尧走到一片空地上,径自卧了下来,让岳钟琪措手不及。
望着他一脸惊恐的模样,年羹尧笑了:“你知道吗,我曾经和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只可惜,今晚只有月色,没有星星。”
岳钟琪盘腿坐下来,随口说:“那她一定是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了。”
年羹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手道:“是,是,他确是一位才貌双全的人,不过不是佳人,倒是位佳公子。”
“那他现在在哪儿?”岳钟琪问。
“不知道。我从未问过他的来处,也未问过他的去处。”年羹尧眼里泛出了一丝感伤。
“你在想他?”岳钟琪托着腮问。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很奇怪,是不是?”年羹尧说着自己也笑了。
“不奇怪,如果我遇上像年大人这样的才俊,分开后也准想你。”岳钟琪笑着说。
年羹尧放声大笑,一转头看到岳钟琪瘦削的轮廓。
“你为何想做武职?”
“我自幼就喜爱军事,可我爹总是逼着我读书,我就只好读书,去做出一副他喜欢的样子来。可现在我想明白了,有些事,如果不去做,以后一定会后悔。”岳钟琪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认为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爹是个好官,也是个好人。”
年羹尧本想问他知不知道他爹为了他的前程做了些什么,他此次前来是不是身负密令暗中监视他,可看着岳钟琪如月光般清澈的双眼,话到嘴边,他又突然开不了口。
“年大人,您一身的好武艺是向谁学的?”岳钟琪见年羹尧久久沉默,主动打破了寂静。
“我和你恰好相反,我自幼喜好诗书,我阿玛却偏要让我习武,机缘巧合倒修了个文武双全。”年羹尧想到先前尹四以为他一介文弱书生不会射箭,又暗自好笑,不觉扬起嘴角。
“年大人笑什么?”
“我在想,如果他知道我会武功,会不会还这样傻傻地要和我比箭。”
“真羡慕他能和年大人一起观星比箭,我就没有这个福分了。”岳钟琪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谁?”年羹尧疑惑道。
“容斋虽然不知道年大人说的那个‘他’是谁,可您说话三句不离那个人,是他准没错。”岳钟琪话语中带着几分嗔意。
“有趣,真有趣。”年羹尧没有理会他,独自望着夜空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科普:
岳钟琪(1686~1754)清朝名将。字东美,号容斋,平番(今甘肃永登)人,清圣祖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岳升龙“以母年逾九十,乞入四川籍”,岳钟琪也随之入了川籍。康熙五十年由捐纳同知改武职,任松潘镇中军游击、副将,以平定西藏乱事,擢四川提督,后署川陕总督,以宁远大将军率军,雍正十年被夺官下狱,乾隆二年得释,为四川提督,平大金川有功,封公爵。
第9章 薨良妃老九知暗涌,得家书双峰萌归心
康熙五十年着实是个多事之秋,十一月,八阿哥胤祀的生母良妃卫氏病逝于延禧宫中。
良妃虽是辛者库出身,却一路以来先封良嫔再晋良妃,母凭子贵。再加上良妃素来性情温和,待人有礼。宫里众人得知良妃薨逝,纷纷感伤遗憾,甚至偷偷焚纸钱纪念。
可若说良妃之死最难过的一定就是八阿哥胤祀。
一来,胤祀自幼虽不跟在良妃身边长大,良妃对他却是谆谆教诲,一片慈母之心,如今溘然长逝,教他怎能不痛心。二来,胤祀向来以仁孝著称,在朝臣、诸皇子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生母病逝,他无论如何也要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来。
更何况,八阿哥胤禛不但是悲痛欲绝,更加是茶饭不思。
这几日,他坐在延禧宫内为良妃守灵,不吃不喝,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皇上见他孝感动天,特允了其他阿哥轮流去延禧宫送饭给他,这在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鲜有的事情,宫里对此也是流言四起,有人说是皇上感念良妃贤惠温婉,心中不舍;亦有人说是八爷胤祀自当日废立太子之事为皇上顾忌之后,要借着良妃病故的事重得圣上青睐。
论痛彻心扉,没有人比得过此时的八阿哥胤祀,可论心急如焚,怕没有人比得过这时的四阿哥胤禛。
雍王府内一片寂静,胤禛与十三弟胤祥面对面坐着。桌上刚沏的茶还冒着氤氲的白气,萦绕着盘旋而上,风一吹就在眼前散了。
两人就这样坐着,谁也不说话。
一会儿,胤祥开了口:“四哥,你说这老八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可不好说。良妃这么好的额娘病故,换了是谁,只要是亲生的儿子,总也是难过的。可这事却并不似寻常人家丧母这般简单。”胤禛长叹一声道。
“来不及了,这次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什么仁义忠孝,不过都是做做样子,能有几分真心?要我说,这次让他在皇阿玛面前翻了身,后患无穷啊。”人都说十三爷温文尔雅、与世无争,却很少见到他这样双拳紧握,言辞锋利。
胤禛笑着拉过胤祥,亲手端起那杯热茶递到胤祥手中。
“凡事都是祸福相依,对老八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可对太子来说,这是致命的威胁。放心吧,会有人动手的,咱们就坐山观虎斗,等着渔翁得利吧。”胤禛眯起了眼,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爷、十三爷,九爷来了。”忽传来门外下人的通报。
“他来做什么?”胤祥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来了不就知道了。请九爷进来。”胤禛对下人道。
胤禟一推房门,恰迎上了胤祥水一般的眸子,惊道:“十三弟怎么也在这儿?”
“怎么,九哥来得我来不得?”胤祥微微抬了抬头,挑眉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来这儿是有事想和四哥商量。”胤禟直接望向胤禛。
胤祥不想自讨没趣,上前拍拍胤禛的肩,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胤禟见胤祥离开了,才向胤禛道:“皇阿玛允了众位皇子去延禧宫给在那儿守灵的八哥送饭,四哥你听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