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年羹尧下意识推开岳钟琪。
“你还有脸说,你也知道军营里不能没有主帅,就这样走了,你还配做抚远大将军吗?”岳钟琪又急又气,脸上竟然划下一道泪痕。
“对不起,但这件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必须进京。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年羹尧拍拍岳钟琪的肩。
“年羹尧,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年选官’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贺成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岳钟琪一口气追问。
“你问那么多,让我怎么回答你呢。”年羹尧缓和了语气,“总之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这件事对我来说也真的很重要,不仅是与贺成有关。”
岳钟琪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泪忍不住往下流:“双峰,我知道你为了胤禛什么都可以做,命都可以不要。可是胤禛到底是皇上,他待你未必如此。你听我说,这次的事,不过是为了试探你,你竟然真的动用权力,推了什么‘年选官’上去。他抓走贺成,就是为了警告你,你还要去自投罗网。算我求你,别去好吗?”
年羹尧笑着替岳钟琪拭去脸上的泪,柔声道:“你是我的副将,以后是要接我的班的,哭成这样,不好看。”
岳钟琪正想说什么,年羹尧已经跨上了马,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年羹尧再次见到胤禛的时候,离上次相见,也不过是数月。
可胤禛却仿佛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
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养心殿内,坐在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恍惚间,眉眼竟然有几分似他的父亲——那个令万民臣服的伟大君王。
胤禛见年羹尧进来,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淡淡道:“若你是为那贺成求情,就不必费心了,还是回去吧。”
年羹尧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
胤禛见他不说话,终于站了起来,又轻轻将年羹尧扶了起来。
他顿了顿,笑着对年羹尧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要对贺成如此?”
年羹尧点头。
“因为——他是老八的同党。”胤禛此言一出,年羹尧着实大吃一惊。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是八王爷的同党?”年羹尧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像是问胤禛,更像是在问自己。
“其实,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他是老八他们故意派在你身边的人,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胤禛叹气道。
“既然如此,那贺成也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啊。”
年羹尧握紧了双拳。
“那是因为他胆子小,而且对你也算有几分感情,才总是和老八他们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胤禛扭过头去,玩弄着桌上的狼毫。
“你方才说,你早就知道了?”年羹尧的声音颤抖,“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是啊,从见到他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他眼熟。后来,想起他从前是老八的家仆,遣人一查,果然如此。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胤禛瞥了眼年羹尧又很快转过头去,“以你的本事,他又耐你如何?后来你离开了四川,我好不容易借岳升龙的手除掉了他,岂料你——”
年羹尧凝望着胤禛深不可测的双眸,双膝一弯,一点点跪了下来。
“皇上,贺成这个人胆小怕事,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不能答应让他做官,也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把。”年羹尧的唇颤抖着,胤禛的手也颤抖着。
“我不放过他?我已经放过他一次了。若不是他贪心,竟然利用你向朕求官,朕会如此吗?”胤禛一发力,狠狠将手中的狼毫折成了两段。
“皇上,我,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真的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你放了他。”年羹尧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希望。
“双峰,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根本就没安好心。老八他们无恶不作,陷害十三弟养蜂夹道十年受苦,又逼得我屡次陷入绝境,与他们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胤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胤禛——”年羹尧哽咽着,似乎还想说什么。
“双峰,你要想什么,朕就是倾尽天下之力也一定给你,你要朕做什么,朕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会为你做到,只是这件事,朕一定不能答应你。”胤禛是如此决绝,倒让年羹尧生出一丝欣慰来,他的胤禛,终于真正成长为一位帝王了。
“臣无话可说,臣告退。”
年羹尧深深拜了下去,那是一位臣子对君王最大的敬畏。
第39章 探狱贺成起疑心 ,晴天霹雳知真情
年羹尧黯然走出养心殿,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助而彷徨。
时过境迁,他也许又是那个四处漂泊,一无所有的年羹尧了。
胤禛答应了他,虽然不能放过贺成,可他得到了特许,可以去牢中与贺成见最后一面。
年羹尧犹豫着,他不是不想去的,可是他却更怕见到贺成那张沧桑的脸庞,怕见到他那双饱含了哀求的眼。
“年大人。”年羹尧正低头想着,身后一个公公叫住了他。
“这位公公面生,从前咱们应该没见过吧。”年羹尧道。
“自然是没见过的。我是伺候牢狱那边的公公,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怎么会见过我们这些下等人呢。”那公公谄媚地笑着。
“牢狱?是不是贺成有话要你带给我?”年羹尧醍醐灌顶。
“年大人真是智慧过人,我还没说呢,您就知道了。”那公公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绉着的纸条,悄悄塞到年羹尧手中,便向他行了礼,匆匆告退了。
年羹尧展开这张几乎被揉碎了的纸条,上面是用鲜血写的一行字,这字歪歪扭扭,却如蛇虫鼠蚁密密麻麻地爬在年羹尧心上。
“兄弟一场,贺成自知无救,有一要事相告,务必来此相见。”
年羹尧再也没有半分犹疑,拼命地向着贺成奔去。
贺成显然在这里过得并不好,他那本就苍老的脸上添上了几道鲜明的血痕。
他的衣服敞开着,斑驳的血迹从他的脸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年羹尧不忍道:“贺成,对不起,我,我救不了你。”
贺成却大笑起来,朗声道:“兄弟,年大人,容我叫你一声兄弟。这一切是我恶果自尝,怨不得别人。不过,有一件事,如果我不告诉你,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年羹尧心跳突然快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贺成要说的这件事与胤禛有关。
“你说吧。”年羹尧的心提了起来。
“其实皇上早就知道了我是八爷的人,他是有意不告诉你的。”贺成的牙被打落了几颗,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不能打草惊蛇。”年羹尧叹气。
“呵,若真是如此,他考虑过你的安危吗?若我真的把你的事告诉了八爷,你以为他不会推你出来做替死鬼?”贺成嗤笑。
“如果你让我来听你说这些,我看是大可不必了。”年羹尧转身要走。
“这件事你可以不在乎,可是你妹妹年婉贞和你那个可怜的侄子福惠的事你也不想知道吗?”贺成抓紧了栏杆,眼神里说年羹尧从未见过的怨恨。
“年婉贞”与“福惠”这两个名字是一剂猛药,直接让年羹尧瞬间卸下了一切防备。
他直接扑了过去,喊道:“你想说什么?”
贺成的嘴角漾起一丝冷笑,冷冷道:“你知道福惠怎么会得上天花,怎么会死吗?因为他的皇阿玛,年贵妃的丈夫,你心心念念的胤禛,亲手杀了他。”
年羹尧如五雷轰顶,直抓着贺成的手,拼命地问:“你怎么知道?”
“八爷党虽已失势,可我们这些人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有什么情报是我不知道的?”贺成又道,“若你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他。”
年羹尧一下乱了方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胤禛竟会心狠至此。
他还是留存了最后一线希望,忐忑地向着养心殿而去。
推开门,胤禛正端坐着批阅奏折。他今日却不是锦衣华服,而是一袭淡淡的青衫,头上的毡帽一下子抓住了年羹尧的眼,也抓住了他的心。
这正是当初他送给他的那一顶。
胤禛见他来了,起身笑道:“今日天凉,朕忽然间瞧了这帽子,想起还是往日你送给朕的,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你我都已不复当年了。”
年羹尧红了眼,小心地问:“福惠究竟是怎么死的?”
胤禛愣了一下,道:“怎么,婉贞没有告诉你,他是天花死的。”
年羹尧咬了咬牙,大声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胤禛见他激动异常,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只得轻咳了几声,不说话。
“你心虚了?为什么不说话?”年羹尧从身侧抽出剑来,直指着胤禛。
“你既然知道,又何苦再来问我。”胤禛又往前行了几步,剑刚好抵在了他的咽喉。
“你知不知道,这样指着朕,是死罪。”胤禛笑道,依旧去往日那般。
“给我个理由。”年羹尧将剑握得越发紧了。
“你知道吗,之前朕找了你几次,你都不肯见朕,福惠死了你一定会来,朕就可以见到你了。”胤禛一步一步向着年羹尧紧逼,年羹尧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这种话骗不了我。”年羹尧苦笑。
“如果朕告诉你,这件事与朕无关,你信吗?”胤禛言语间满是诚恳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