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搞什么鬼。”年羹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岳钟琪,不过想不明白的事他也从来不会去计较。
“将军,将军!”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年羹尧外出一看,原来是几个小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岳钟琪也闻声而至,见他们几个上气不接下气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怒道:“做什么,想偷懒吗!”
为首的小兵忙道:“岳将军冤枉啊,这是皇上御赐给年将军的。”
“御赐?”岳钟琪偷偷望了年羹尧一眼。
年羹尧果然喜出望外,向小兵问:“你可知这里头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不过送东西来的侍卫说年大人一定会喜欢的。”小兵说着动手打开了箱子。
“岂止呢,皇上说了,冰块化了就不新鲜了。那送东西的路上跑死了八匹马,他说要是东西出了差池,皇上得要了他的脑袋。”另一个小兵添油加醋道。
“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箱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打开。
“荔枝?!”众人异口同声。
这些日子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
年羹尧低头笑了。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果然是皇上的宠臣啊。”岳钟琪揶揄道。
年羹尧拿起一颗荔枝,走过去递到岳钟琪嘴边。讪笑道:“你嫉妒啊,请你吃。”
岳钟琪别过头去:“人家一番心意,我怎么好意思分一杯羹。”
年羹尧面上带着几分得意,对岳钟琪道:“你知道吗,在他还不是皇上,我还不是抚远大将军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想吃,他会随时随地将荔枝送到。”
岳钟琪见到年羹尧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倒映着他与胤禛过去的如今的美好。
话到嘴边,他又不忍再说,只是轻声唤了一句“傻子。”
年羹尧全然沉浸于荔枝的香甜,岳钟琪的话怎么也听不真切。
这些日子,年羹尧每日最挂念的便是胤禛回复的折子。
这些折子上或是笑话,或是问候,或是一本正经地谈及公事。
无论是什么,于年羹尧而言,只要是他亲手写的,就仿佛他站在他面前,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甚至能够看见胤禛坐在他对面,一脸严肃地说着笑话,说完以后见他不笑,便一个人尴尬地大笑几声。
胤禛,我过得很好,你过得好吗?
年羹尧的思绪渐渐乱了,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他们从前的事,想起了四川巡抚年羹尧,还想起了尹四。
“果然是老了,总爱想起过去。”年羹尧自嘲道。
“年大人,您的信。”送信的小兵打断了他的遐想。
“放着吧。”年羹尧挥挥手让他退下。
这封信没有署名,年羹尧不知也何,下意识地觉得一定和胤禛有关。
他匆匆拆了信,果然是朱红色的字迹,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所独有的朱砂笔。
“双峰:
京城一别,度日如年。这些年雨打风吹,你我缘起缘灭,如今虽是天涯相隔,却是心有灵犀。朕一生孤苦,母后弃朕不顾,十三弟遭人陷害,身陷囹圄。故朕为亲王时,夺江山是你,朕为天子时,守江山是你。往日种种,犹在眼前,弹指间,已是数年。朕知塞外风雪,俗务老韶华。朕对你有愧,所做云云,不过是一点补偿,远远不够,朕真不知如何疼你。
胤禛字。”
看着看着,年羹尧的眼眶湿润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叠起来,郑重地放到那堆折子底下。
“天涯相隔,心有灵犀。胤禛,双峰别无他求,惟愿你我,一生如此便好,死无憾矣。”
第38章 至高无上年选官,意想不到揭叛臣
青海一役,年羹尧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
任是咿呀学语的孩童,抑或是两鬓斑白的老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后的日子,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非常之物御赐不断,年羹尧的风头在京城一时无两。
就连年家也因此熠熠生辉。
胤禛不仅待年羹尧极好,待他家人也是关怀备至,时时差人前往慰问。
年羹尧因塞外风寒,臂膀有旧疾,胤禛心中挂念,便派了最好的几个御医前往替他医治。
为首的胡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年羹尧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是白发苍苍,颤颤巍巍地向他靠近。
年羹尧心下不忍,道:“胡太医,您大把年纪,就别来了。”
胡太医笑着摇摇手,道:“我是年事已高,可还不是个废人。况且整个太医院,有谁能和我医术一较高下。”
年羹尧笑了:“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胡太医却异常严肃地说:“可不能这样说,这种旧伤如今不算什么,以后可有苦头吃。”
年羹尧眺望着营外操练的新兵,叹气道:“我生来就是为了叱咤沙场,受伤在所难免。何况,我根本就没想过以后。”
胡太医见他言语之中流露悲哀之色,忙道:“年将军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皇上可要倚重您呢。”
年羹尧见胡太医认了真,解释道:“我不过是随口有感而发,胡太医不用担忧。”
胡太医见他舒展了眉头,又喜滋滋道:“您不知道吧,皇上对您可真是没话说。”
“怎么说?”年羹尧疑惑。
“皇上打算为您专门弄个‘年选官’呢。”胡太医说得眉飞色舞。
“什么是‘年选官’?”年羹尧还是一头雾水。
“就是以后朝廷里的官可不都是皇上说了算,也不都是科举说了算,只要您年将军一声令下,想让谁做官都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皇上说了,圣旨还未下,要给您个惊喜呢。”胡太医说着越发激动起来。
胡太医一走,岳钟琪便进来禀报军情,年羹尧正犹豫,将“年选官”的事要不要告诉岳钟琪,有人来报:“年将军,您的一位故友要见您。”
“故友?”
“对,他说他叫贺成。”
听得“贺成”这个名字,年羹尧与岳钟琪都笑了。
“快请他进来。”
门外走进一个满面胡须的男人,一身粗布,略微有些驼背。
年羹尧惊道:“你是——贺成?”
“正是小人。”贺成低着头,眼神闪躲。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岳钟琪难以置信道。
“你们两位爷不知道,自从你们走了以后,我就不在衙门做事了,如今在街边摆了个小摊,卖烧饼。”贺成越发恭敬起来。
年羹尧见他如此,心头一酸,道:“怎会如此?”
贺成看了看岳钟琪,岳钟琪似乎明白了什么,向年羹尧拱手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告退。”
贺成见岳钟琪出了门,吞吞吐吐道:“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是您当初的左右手,岳升龙那老家伙不能把您怎么样,可哪里肯放过我?接任的四川巡抚正是他的门生,一朝天子一朝臣,我……”
“别说了——”年羹尧喝住他。
“贺成,你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当初帮我的兄弟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的。”年羹尧坚定地冲着贺成道。
贺成感激涕零,几乎要下跪,年羹尧忙将他扶起来。
“对了,大人是想让我在军营里做什么差事?我老了,不中用了,恐怕有很多事做不了了。”贺成犹豫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在军营受苦。”年羹尧自己也没有想到,刚刚得知的“年选官”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贺成跪了下来,不停地冲着年羹尧磕头,几乎没有把命给他。
年羹尧对贺成既是同情又有内疚,待圣旨一下,便迫不及待地上书请求给贺成安排一个四品闲职。
年羹尧本以为过了几日,自然会有批文,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贺成得了年羹尧的应允,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年羹尧知道,这些年来,贺成跟随在他身边,虽然没有陪他出生入死,可却算是推心置腹。这世上,除了亲人,胤禛,岳钟琪外,贺成便是他最亲的人。
甚至,贺成可能是这些人中,真正能够懂他的人。
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可随后发生的,却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想。
命运的齿轮悄悄转动,年羹尧不知道,也正是由此开始,注定了他以后的结局。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皇上怎么可能不批?”年羹尧听闻胤禛驳回了他为贺成求官之事,又惊又怒。
“将军,没错,皇上确实没同意——”见年羹尧的脸色由红变青再由青变黑,手下不敢继续说下去。
“不好了,不好了。”年羹尧见又有人来报,心中已有不祥之兆。
那人果然仓惶说道:“贺成被京城来的血滴子带走了。”
年羹尧二话不说,立即差人备马进京。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胤禛明明给了他这么多的恩遇,这么多的权力,他从来都没有求过什么,也没有要过什么,仅仅这一次,他却偏偏不能满足他的心愿。
岳钟琪见年羹尧已驾马飞驰而去,忙策马在后紧追不舍。
年羹尧见他一路紧跟在后,终于停了下来,道:“军营里不要人管的吗,你还不赶紧回去!”
岳钟琪跳下马来,一把把年羹尧拽下了马。
这还是年羹尧认识岳钟琪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