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惠与年羹尧素未谋面,还是有些怕生,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年羹尧行了个礼,轻声唤了声“舅舅”。
年羹尧高兴极了,他摸摸福惠的头,感慨万分:“这孩子,真可爱。”
胤禛将福惠交于乳母带去午睡,却偷偷拉着年羹尧道:“朕已经觉定了,要立福惠为太子。因着前车之鉴,这次朕会把诏书藏在正大光明匾后,待朕百年,福惠便可继承大统。”
年羹尧闻言匆忙跪下,磕头道:“皇上的恩德无量,只是我年家福薄,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怎么受不起?你为了我们大清江山建功立业,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胤禛说的十分严肃。
年羹尧哆嗦着说:“皇上,纵然皇上再看重年家,再宠爱婉贞,她到底不是皇后,这么早便立庶子,恐惹朝堂之患。”
胤禛却低低“哼”了一声,小声说:“朕并非是宠爱年妃,只是换了别的皇子,他日登基,如何能饶你一条生路呢?”
年羹尧听着这话,如晴天响惊雷,先是愣了半晌,又不知该如何劝诫,只好无言以对。
胤禛看出他的顾虑,又拍拍他的肩说:“你不用害怕,朕就是你背后的参天大树,护你一生平安。”
年羹尧眼里闪过了感激,但是还是难免有一些惊慌。
胤禛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伏在他肩头道:“眼下还有一件事,要靠着你才能做成呢。”
年羹尧敏锐地抬起头,低声问:“难不成你还要对付十四爷他们?”
胤禛嘴角飘过一丝冷笑,他握住年羹尧的手,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知朕者,年双峰也。”
年羹尧不解:“他们如今已是败军之将,为何还要费这般力气?”
胤禛摇头:“你不懂,他们不服朕做这个皇帝,尤其是那个老八,带人四处闹事,实在可恶。”
年羹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胤禛怒道:“他们不肯让朕安宁,朕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如今整治老八的法子,朕已经有了。只是老十四手握军权,没有那么容易动他。这就要靠你来替朕分忧了。”
年羹尧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在此之前,胤禵已经被召回了京城,刚到京城,便被胤禛下令前往皇陵替先帝守灵。
可胤禵虽然在守灵,却暗中还是与胤祀他们有往来。
胤禛忌惮他曾经手握重兵,生怕其曾经的手下作乱,一直装作不知。
这下他终于说服了年羹尧,让年羹尧接管了胤禵手下的余部。一来年羹尧治军有方,二来他军功赫赫,由他接管,并无人有异议。
至此以后,胤禛就逐渐放下心来。雍正四年初,雍正革去允禵固山贝子,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
至此,胤祀他们就彻底失去了一张可以扭转乾坤的王牌。
随后,胤禛针对胤祀为首的“八爷党”余部进行了彻底的打击。
他们兄弟几人皆被削爵改名,再难成气候。
细细想来,也不过是数日之间,那曾经触摸到最高王座之边的王子们,也顷刻间化为历史的尘埃。
在几年以后,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胤禩、胤禟及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正月二十八日,将胤禩之妻革去“福晋”,休回外家。二月初七日,囚禁胤禩,将其囚禁于宗人府,围筑高墙,身边留太监二人。二月十八日,先时皇三子弘时因事得罪,交与胤禩为子。三月初四日,命胤禩、胤禟改名,禩在被数度催促逼迫后被迫改其名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萨保”。五月十七日,雍正召见诸王大臣,以长篇谕旨,历数胤禩、胤禟、胤禵等罪。六月初一日,雍正将胤禩、胤禟、胤禵之罪状颁示全国,议胤禩罪状四十款,议胤禟罪状二十八款,议胤禵罪状十四款。九月初八日,胤禩因呕病卒于监所。
所有人都笼罩在恐惧中,除了胤禛。
他是由衷地松了一口气,也是由衷地高兴。
这么多年来,他和胤祀的争斗没有一刻停歇过,到了这一日,方才终止。
胤禛望着怡亲王府,沉吟许久,道:“十三弟,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胤禛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十三爷胤祥从养蜂夹道放出,随后又许以亲王之名,授以军政之职。
可他每次看到胤祥那条微跛的腿,在夕阳下一步一步踱着,那背影凄楚而又孤寂。
他痛彻心扉,他怒从心来,他一直在等待着,真正为他报仇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了,胤禛是喜悦的,可是喜悦过后,便很快面临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
这时候的胤禛,已经是站在一个帝国最巅峰的控制者,他不得不将这家国重任一一抗到肩上。
第35章 天花重病死福惠,推心置腹感双峰
年羹尧并不知道这些日子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于外人而言,胤禛即位,年氏一家可谓是风光无限。
妹妹年婉贞受封贵妃,他,年羹尧,更是接替胤禵成为了抚远大将军,颇受宠遇。
西北边陲的军务由他一手监管,云贵川的都督均在他手掌之中。
人们常说,皇上的舅舅隆科多是他的左膀,年羹尧就是他的右臂。
年羹尧起初听闻的时候,只是一笑而过。时日久了,他便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隆科多和他,在胤禛心中,究竟谁更重要一些呢?
想到这里,他也笑了,笑过以后是刀绞般的心痛。
于他而言,这些耀眼的,不过是一身尘土,与那金銮殿上可望而不可及的身影相比,都不值一提。
不知是心结,还是因为他回了四川以后,两人便有了距离。他是皇上,由众人仰视,便又与从前不同。
年羹尧觉得,自己与胤禛之间,有一座无形的桥梁,他们就这样静静站在桥的两边,谁也不愿意向前行一步。
年羹尧不是不知足的人,胤禛对他的好,一丝一点,他都看在
眼里。他常常能从胤禛寄来的书信中读到他那温柔的眼神,体贴的关怀,或者,是笑过以后眼底的一丝落寞。
谁也不知道,他会再次回到京城,竟然是因为一封信。
这是他妹妹年婉贞的信。
福惠,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就这样,因为一场天花而丧命。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见到福惠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活泼健康,笑起来有三分似婉贞,七分似胤禛。
他的小手不停地抓着年羹尧的衣袖,婉贞抱着他,笑着让他唤他作舅舅。
年羹尧愣住了,他久经沙场,见惯了生离死别,却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关于福惠的死,婉贞并没有过多费笔墨,至于婉贞自己,所有的,不过是以泪洗面,痛彻心扉。
年羹尧将西北的布防交代清楚,又将手头的一切打点妥当。驾马飞奔进京。
京城还是如往日一般繁华,可城门的守将竟然已经换成了他不认得的年轻人,那些康熙一朝曾经闻名遐迩的店铺也都换了招牌。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数月不见,却仿佛老了许多。
年羹尧是连夜进的宫。
以至于婉贞见到他的时候,曾经以为是自己因为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
事实上,福惠死后,她一日也没有好好合过眼。
“婉贞,你怎么样?”年羹尧望着婉贞,她散乱着头发,眼是血红的,不知是因为流泪,还是因为失眠。她的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婉贞只是摆摆手,又受了惊似的,猛地站起来,拉住年羹尧道:“你是外戚,你不能进来。”
年羹尧的心突然被什么刺痛了,他抓住婉贞的手,柔声道:“不会的,我是得了皇上的特许来的,不会有人赶我走的。”
婉贞的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攥着年羹尧的手,悲道:“哥,我真后悔。为什么,为什么胤禛会做了皇上,他的做了皇上,却折了我的福惠的寿。”
年羹尧急忙捂住她的嘴:“婉贞,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已经是贵妃了。”
婉贞拼命地摇头:“福惠还那么小,他总是对我笑着,他很乖,很懂事的。每天晚上他都会来看我,叫我额娘,他的眼睛水汪汪的,会说话。”
年羹尧越发悲从中来,抱住她道:“你还年轻,不碍事。以后,以后你们还会有孩子的。”
婉贞苦笑着推开年羹尧,哽咽道:“可福惠就是福惠,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若能让他活着,什么劳什子贵妃,我不稀罕。”
“你又来了,这话真不能胡说。”年羹尧拉着年婉贞坐下。
婉贞却朝着他招招手,年羹尧见她有话对自己说,便附耳过去。
婉贞的话却着实让他吓了一跳,她说的是:“福惠的死有蹊跷,那日我去看他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染上天花死了。”
年羹尧急忙道:“人有旦夕祸福,也许是上天见他聪慧可爱,便收了他去。”
“不会的,我的孩子我清楚。还有,宫里并没有其他人害了天花,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婉贞说着,疯了般四处乱撞,涕泗横流,直跪在地上不起。
年羹尧见她这般,又急又恸,忙唤了外头的丫鬟进来伺候婉贞梳洗。
“婉贞,就算是为了哥,为了年家,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知道吗?”年羹尧抚去她脸上的泪。
婉贞望着年羹尧,咬着唇,狠狠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