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熟练自然地把责任揽上了身。老人不由看向柱间,这个面容温雅的中年男人,他所承担和所经受的东西,超出常人能想象的太多。将一个世界的命运抗在肩头,守护它,匡扶它的懦弱也接受它的黑暗,这本不该是一个“人”的工作。
但又必须有人来做。总要有人来做。
神明早已湮灭,天地冷眼旁观,除了拥有温软仁慈之心的英雄,还有何物会垂怜世人。
“你试试吧。”老人最终说,“我无法确知若你将世间的查克拉全部聚集在体内,会导致怎样的后果。没有过先例。也许你会成为近似神树的存在,也许你会彻底消逝……不管怎样,我祝你得偿所愿。”
当木遁分身解除,记忆和信息回涌本体时,千手柱间正在一处山岗上,和斑遥遥对峙。
下方是乌泱泱一片白绝,以及与它们短兵相接的忍者联军,战事胶着。而柱间与斑没有动手,互相牵制,使得谁都不能加入战局。
风吹过去,拂过柱间披挂了多年的铠甲,再流泻到斑凌乱的白发间。年华也吹过去了,尽管他们不会出现鬓发被霜染,眉角多皱纹这样的迹象,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都老去了。
唯有昔日南贺川的少年,仍留在逝去的时光里相爱着。
柱间忽然走向斑,斑警惕起来,黑色的求道玉在他身畔萦绕。柱间摊手表示他无意攻击,斑也没有急着动手,不管怎样,他们的距离还是渐渐地缩短了。
柱间停在离斑一臂之外。
他知道现在再有一个拥抱或者一个亲吻都是徒劳,但这样近地与他对视,心里还有一个角落悉悉作响,想与他更亲近些。
“我们本应该……”他很低地说,“一直在一起,忙忙碌碌很多年,都变成老头子,无所事事地坐在走廊里,喝酒、吹牛,被孩子们笑话,好好地活着。你答应过我的。”
“我也很想……”斑回答,他没讲完那句话,最后只是笑了一下。
他终于难以自制,往柱间这里靠近一步,扬起脸吻他。其实也不是太激烈的亲吻,很静默、很沉柔,唇齿都以为是跟往常一样的相亲,也跟往常一样的平和地偎依着。气息太熟悉,以致于没有什么刺激性的愉悦,只有一丝如寄托,又如见证的安慰。
柱间一直睁着眼睛,斑望进那双眼深处,他想柱间的瞳仁还是跟小时候初遇时一样纯黑清亮,而他自己的眼睛,早已化为狰狞的轮回眼了。
尽管他们的相识导致了彼此的半生坎坷,但斑还是很高兴世界上有千手柱间此人存在过。
斑闭上眼睛,柱间脸颊上有一点潮气,不知是渗出的薄汗,还是什么别的。
也只是一息的功夫,他们分开。
在下方指挥作战的一个柱间木遁分身,开始号令联军们撤退。白绝们见势不妙,嚷嚷起来,“他们要狂轰滥炸了哦。”一边也推推搡搡地跑开了。
柱间重新退回他原本所据守的那一端,抬起双手。斑将阴之力的查克拉杖举到身前。
“这一次,不战到我们中有一人死去,就不要停手。”
“好。”
就这样告别了。
第20章
后来过了许多个年头。
一切都欣欣向荣。
柱间独在木叶的郊山上,坐在一棵秀颀的桃树下面。透过它繁茂的枝叶,阳光落下零零星星的光点。它是来自异乡的枝条,那年由柱间植下,如今亭亭如盖。
木叶几经扩建,原本的深山,被开掘了一大半。他坐在树下,从前只能看见绵延林海,现在已可以沿着平缓的坡度,俯瞰村落的面貌。
那美丽的、洁净的,丰足富裕,叫人看上去心满意足,不会有一点遗憾的村子。
他的视线可以掠过村落,去往更远的天边,他看见苍翠农田,俨然屋舍,繁华城镇。他看见数不清的人在平静生息,耄耋在温暖的床铺上死去,婴儿也在温暖的襁褓里新生。他看见一切光明美满盛丽之象,随着岁月缓缓延伸。
那些都是他的国土。
苍天下唯一的影,千手柱间,他的国土一直涵盖到这片大陆与海洋交界的四方尽头。大多数人们感激他,信仰他。他们对儿孙讲起柱间的故事时,会这样说, “那时候,有一场惨烈的战争,席卷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使人们饱经苦难,差不多把所有的国家都摧毁了。你呀,如果你经历过那几年,绝对不敢想象今天的幸福可以到来。”
新生的一代会发问,“谁挑起了战争?”
“一个卑鄙小人。”
“谁拯救了世界?”
“火影大人。我们最崇高的影。”
“火影大人把坏人除掉了吗?”
“当然!”讲述者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一战的场景,就仿佛他亲临其境过一样,“那个恶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火影大人匹敌,只能通过一些卑劣的手段——驱使丑陋的怪兽什么的,但火影大人一点都不害怕他。”
“火影大人使出他的仙术,天空和大地都听从他的引导,帮助他对敌。你看,这就是得道多助的道理。仙术的力量和怪兽的力量撞在一起,地面上塌陷出深深的峡谷,就形成了前不久我们去游览过的壮观的大湖。”
孩子们发出惊叹,眸光闪亮,蹦蹦跳跳,“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即便这只是个早有定论的故事,讲故事的人也喜欢拉长声音,吊一吊胃口。因人们喜欢这个故事,可以津津乐道,长久传颂,“后来恶人见敌不过火影大人,就发动了绝招,月亮都变成血红色,要毁灭一切,把所有的人都杀死。万分危急关头,火影大人振作起来,使出了远古传说里神树的力量,就轰隆一下——”
孩子们叫起来,“把坏人打败啦!把坏人打败啦!”
“没错!就把坏人打败了。坏人灰飞烟灭,自取灭亡了。全世界所有英勇的战士,都为了火影大人欢呼起来。”
“耶耶!”听故事的小孩子们,也一起欢呼起来,后来他们做游戏,互相打来打去时,都吵着说,“我要当火影大人,你来当那个卑鄙的坏蛋,看我轰隆轰隆把你打趴!”
玩闹里夹杂着追问,“最后呢?”
“最后,火影大人就在废墟上号召大家,不要灰心,一起互相帮助,重建家国。他会一直守护我们。人们都很乐意成为火影大人的子民。于是,各个国家的人民统一起来,追随着火影大人,建起了我们现在的崭新的国度——那时候我也还年轻呢,每天都在努力,做了好多好多奋斗的事,真是挥洒着汗水的青春啊。”
“人们推举火影大人成为了苍天下唯一的影。”讲述者安详地说,“从此以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孩子们都很满意。
这个结局英雄加冕,恶徒沦丧,凡人得到优渥的生活,后世亦受庇佑。和平的日子可以持续到火影生命的尽头,可以想见的是,也能持续到他死亡后很久很久。
大概不会有什么人不满意了。
千手柱间靠着树,阳光照着他,暖融融的,风也酥软。他眯起眼睛,小眠片刻。
他现在很繁忙,每天都是。他满案都是新的政策、新的秩序,他需要呵护和浇灌的花园前所未有的博大,他花费的时间和心血都前所未有的多。其实他喜欢这繁忙,多做一点事,人们脸上的笑容或许就能多一点。
但他还是会找一点儿时间,偷偷溜出来,用木分身避过劝诫他的弟弟与等候他的部属,一个人顺南贺川走一走,踱步过闪烁着珍珠色波光的河畔,再爬上山,在熟悉的桃树下坐一坐。
九喇嘛时而在山里,时而不在。它若不在,柱间就把带来送给它的稻荷寿司留在树下。
九喇嘛在的时候,会啃着寿司,跟柱间讲讲它上一趟远游的见闻,或者聊聊其它尾兽日常的蠢事。它们从十尾里分离出来之后,陆续和柱间谈好条件,被分别派往不同的地区,大多做安全防务的工作,一声怒吼而宵小尽伏,还工资不菲,过得甚是风光。
每次闲谈完,九喇嘛都会记得问一句,“你最近怎么样,没有神树化的征兆吧?”
柱间微笑,“没有。”一边摸摸它的毛。
“那就好。”
九喇嘛仍然对当时的事心有余悸。当天地的查克拉都往柱间这里聚合,他快要化身新的神树,而他的战斗还未停歇。
他作为人的意识险些涣散,神树本身的吞噬欲望——那种分离的查克拉重新归一的,世界的本能,快要侵蚀了他。
唯有他的宿敌察觉了异样。
或许因为广袤的众人远避的战场上只有他离他最近;又或许因为他对他太熟悉,一点蛛丝马迹的不同,都可以洞悉。
“小心一点啊。”九喇嘛叮嘱,“现在可没有一个斑可以把你拉回来。”
它脱口而出那个名字,讲完之后,有点不是滋味,用前爪挠挠脑袋。
柱间顿了一下,回答说,“是啊,斑他……”
他也久不念那个名字,音节略有生疏,在口齿间浅浅一转,消失在空气里。
此世只有千手柱间和尾兽们知道那最终一战的故事,同世所流传的说法有些微的差别。柱间本无意隐匿,他曾试图告诉他弟弟,或者别的三两个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