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会吐出最伤人的话,从这里。”柱间说,他摩挲着那两片软和的唇瓣,一点带着微弱的热度的气息,缠绕着他的手指,“你真的这样想吗?”
“真的。”
“我可以再尝试一下,再调整一下。”
“不,没有用。”斑说,“我会做我该做的事。”
他决意放弃一些人或事时,总是冷冽而清明,使得柱间也可以体会到自己心脏渐硬,如江流将柔情遐思滤尽,终于只剩下意志的顽石了。
“好吧。那么我会完成我们……不,是我剩下的工作。”柱间收回手,木遁的束缚和六道的封印绷带同时松开,散落在斑的脚边,“如果你妨碍我,我也会做该做的事。”
他的语调再平稳不过,“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他身后的千手族人和木叶子民似要抗议,被他抬手止住。斑站在原地,一时被忽来临的光刺得有些眯眼,渐渐地才抬眸望他。那只纯净的黑眸睁大,有一点怔忪的雾气,随后他明白了自己遭受了怎样的放逐,忽而闭上了眼睛。
柱间不再看他,去吩咐诸人后续的工作。
过一会儿,斑慢慢地抬起脚步,转过身,往密林的彼端走去,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当世最强大的忍者之一,只是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途中经过打呼噜的九尾,咬破指尖结个印,解除了通灵契约;又经过被救治中的老者,因得柱间庇护,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就径自过去了。
层林重重,它们之后山长水远,去家千里。斑确信自己不会被看到了,抬手按紧胸口,做一点支撑。
柱间将老人置于医疗室中,亲自治疗。中途,有部下来通报,说风影烈斗想见他。
柱间请他进来。
砂隐村与木叶有盟约正在缔结,近日往来频繁;扉间之死又与砂忍众有关。故而在吊唁的礼节上,烈斗以风影之身亲自前来,以表诚意。
他进入病室,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张口就请柱间摒退旁人。柱间应了,待守卫们都退去,他温和道,“您有什么事吗?”
“今天宇智波斑击杀千手忍者的事,我有所听闻。”烈斗说,柱间等人从葬式上仓促离场,九尾一路跑得地动山摇,他身在木叶境内,探知始末不难,“我恰好知道数月前木叶另一次九尾冲破封印,袭击村落的事。”
柱间神态不动,凝神看他。
“那是我在背后谋划的。”烈斗坦然说,“目的就是让柱间阁下与斑生出嫌隙,使他转投风之国。不过这一点想来您已推测出来了。”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另外还有一点,当时与我的弟子合谋,帮他打开九尾封印的那个人很有意思。他极力掩饰身份,但熟悉千手的封印阵法,甚至还取到了一些您的仙术查克拉,若非族中近亲,想来难以做到?”
“这一次,您施加在斑的囚禁之间的封印,好像又被人解开了吧?”
柱间皱起了眉心。
他恳切道,“请将您所知的关于此人的线索告诉我。”
“当然可以。”烈斗狡黠地说,“就是关于结盟条约的一些细节,我想跟您谈一谈。”
烈斗用他掌握的情报换得一些便利,离去了。柱间沉思着,手掌下的治疗已有成效,病床上的老人面上浓郁的死气和暮色渐渐淡退,变得红润,就像不仅仅是伤口愈合,而是恢复了生命的活力一样。再过不久,他就抬起了眼皮,打量柱间一旬,发出浑浊的声音,“火影。”
柱间回神,“您醒来了,感觉如何?”他见老人微微点头,接着问,“虽然很不体谅,但我有一些问题想马上问您,可以吗?”
老人嘶声道,“正好,我想说的话也不少。”
他告诉了柱间自己的身份。他不姓宇智波,只是多年以前一位宇智波的先人碰巧收下的弟子。那几乎是三四代人以前的事了。他的师父是一名强大的忍者,同样有一名强大的宿敌,姓千手。这两位千手和宇智波不曾有年少相识的友谊,只有一些从未点破的战场上的相惜。另外再就是,在很巧合的情况下,一位贵族指派他们两人协同进行了一场任务。那样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老人的师父自那次任务之后,开始探查千手和宇智波的代代相斗的原因。他还没来得及查清楚,就与其宿敌厮杀至死了。
但他将最后的心愿托付给了外族的弟子。
“我的师父最后对我说,找出来。”老人说,“他将他查到的情报和线索交给了我,于是我隐居起来,在世界各地继续探查,花了八十年,最终确定了一件事。在宇智波和千手族中,会隔代出现卓尔不群的强者,他们是远古神子因陀罗和阿修罗的查克拉转生者,有着代代相斗,不死不休的宿命。在这争斗之中,存在着一个阴暗的推手。”
“推手?”
“其身份和目的尚不明确,但他一直存在,挑拨千手和宇智波,制造矛盾。”老人转动着眼珠回想,“他似乎可以附体在别人身上,那个袭击我的木叶忍者,好像就是被他操纵着。”
“他为何要袭击你?”
“噢。”老人道,“应该是想阻拦我带来的情报吧。他的目的是想你和斑一直为敌,不会想听到这个消息的。”
他舒展开一个笑容,声音里也多了些力气,“你的弟弟没有死。他的尸身是他自己以秘术制造的分裂体,与本体一模一样,才逃过了敌人的追捕。他重伤之下躲了起来,我救了他,将他安置在安全的秘地,他一直昏迷着,所以不能回来。我告诉你怎么去。”
柱间脱口道,“太好了!感激不尽!”
他少见地将急切现于面上,眼睛因惊喜而有了光亮,一听完路线,站起来就往外走。老人瞅着他背影,嘀咕一句,“看样子把轮回眼和仙人体融合的力量完全驾驭了啊……”
柱间已至门边,倏然停步。他转过身来,声音有一丝震荡,低声问,“轮回眼?”
斑行至火之国边境,路过终结谷,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又清朗,又平静。
他绕了些路,穿过露水林间,走到终结谷崖底水边。四周峭壁,中间一挂瀑布,奔流终日不息。
夜影浅淡,没有一个人。
几个月前他曾路过这里,无意见到有两个工匠正在参照图纸勘测地形,他们交谈中,提到初代目火影行将死去,临终的愿望,就是在这里建起两座雕像。
柱间和斑。
那个年轻些的工匠问他的前辈,“火影大人为何要建造他敌人的雕像呢?”
老些的工匠则回答,“可能是因为有很多的遗憾吧。”
遗憾太多了,以致于柱间那样淡泊的人,好像都不能放下。明知是徒然之事,却非要在时光中留下两尊石像,以填补一些什么似的。
斑当时想,何至于此,他们还没死,还来得及。
他就这样决定回木叶去了。
很多年前他是因为怎样的原因离开木叶的,他当时大概是有点模糊了。
直到现在,他独自站在终焉之谷平平漠漠的流水边,才再次清晰地想了起来。
这个世界带给他的幻灭和孤独,成为隔断他和柱间的最大的裂隙,从未消解,最终使一切重新开始的设想,都成妄念。
斑拾起岸边一块扁平的石头,指尖一掂,将它贴着水面抛出去,它在水面上起伏数次,轻柔一响,落在对岸的滩涂。
他曾经自由快乐,桀骜不驯,志向高远,自命不凡。
到后来,他胜过了所有世间的凡人,赢得了那至高无暇的忍者之神整颗炽热的心,却斗不过命运。
第15章
柱间的联盟终于建立时,已到了冬季。第一批加入的成员国有七个,不太多,但已是很难得的成果。这一年的最后一日,木叶举办了隆重的庆典,各国皆有来使,共贺联盟的诞生。待今夜过去,就是新的纪年,新的人间了。
人间正是冰雪样。
千手柱间不在他本该在的人群和荣光中央。他走在偏远的异国小镇里面,撑着一把伞,提着一盏灯。一条石板铺的小路,蜿蜒到山上去,积雪满道,踩上去吱嘎吱嘎轻响。
两边的树上都系着彩幡,夜深雪重,霜花反射月光,处处清凉。
山上有神社,年久。庭院里松竹梅一地乱影,偶尔有初诣的人们来去。
柱间在神社的入口处感知了一下,没有他要找的人,就站在鸟居旁边等。除夕的钟声已经敲过,他没有等太久就等到了。
斑匆匆忙忙地沿着山路跑上来,裹着一条很厚实的大围巾,把鼻尖以下的部分都遮住了。他一眼看到柱间,微愣,放缓脚步。
柱间提高纸灯笼,火光笼罩住他,“你初诣的习惯还是没变。”
斑眨了眨眼睛,他雪落一身,黑衣融于夜里,唯薄雪被灯镀上淡金,才有一点暖调。他问,“你来做什么?”声音从围巾下面冒出来,有点闷。
“我有东西给你。”柱间侧身倾伞罩住他,“不过,先去祈福吧?”
两人走进神社。这小镇上的偏僻神社,不是什么知名的福地,哪怕是新年的午夜,依然人迹寥落。通往正殿的参道两边,没有热闹的神社会有的摊贩商家,好在也不需要排队。远处神殿那边,传来参拜的人摇铃铛的声音,连续的叮当声响,在空寂的雪夜中很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