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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二沈谢]以吻 (是耶非耶)



他一时有些错愕,然而那神情他分明了然。
他恍然看见许多年前那场逃脱不了的大雨里,那个跪倒在地绝望大笑着的少年。纵然多年之后他改了模样换了心肠,他又怎么能不懂那份不肯妥协的执念和……委屈……


谢衣觉得这样应该就是尽头了。
如果他刚才没有站在台阶上走神,如果他没有偷偷溜到师尊的寝殿外等他回来,说不定自己下界的计划还可以实施下去。
然而事已至此,多想又有何益。

他什么也不想再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师尊,好像眨一下就会少看了一眼一样。
沈夜跟他相差十余岁,对寿数长达几百年的烈山部人来说这点差距其实算不得什么。下界凡人从垂髫到白首,年年都有变化,而烈山部人的形貌却是恒久的,尤其是下界人的二十岁到三十岁,在他们身上能够一直延续上百年。
谢衣小时候总是很心急,想早一点长大好和师尊站在一起,然而他毕竟是个孩子,牵着师尊的手仰望过去,只觉得那身姿巍峨如山,又像一棵高大茂密的树,投下阴凉将自己拢在里面。
后来他终于不急了,他发现自己在慢慢长大,而师尊还和从前一样,在原地等他。
……可是为什么在他就快要追上的时候,却又不得不离开他身边。

不去想也不要紧,一旦开了个头就像触动了某根埋在身体里的线,一扯一牵都痛彻心肺。
谢衣看见师尊朝自己出手过来,他闭上眼,心想这样就结束了。然而那只手却中途转了方向。本来伸向咽喉的手指转而抓住他的衣领,往回一拉,他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睛,朝前跌过去。
沈夜在前面张开了手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一颗硕大的雨滴从空中落下,砸在花叶上,四散迸溅成数条银色的线。
随之成千上万颗水滴争先恐后激射而来,在天地间拉开一道茫茫雨幕,将所有的影像与声音都吞没。

沈夜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应该杀了他,或者废掉他的修为,最不济也该把他丢进暗牢留待日后发落。可是他却在这瓢泼而下的暴雨里拥住了他,力量都在手臂上,连法术罩壁都顾不得撑开,一任雨水将两人从头浇透。
而谢衣却也跟他一样。
他伸手到他背后反抱住他,头抵着他的脸侧,手上是一样的紧,紧到两人之间再没有一丝空隙。

大水茫茫,极目不过三尺,整个流月城雨声嘈杂,风声疏狂。
纷乱的吻落在发丝上。睫毛上。眉间。耳畔。
冰凉的脸颊。滚烫的触抚。沾了雨滴的肌肤。偶然碰在一起就紧紧互扣住的手。
雨水汇成细流从额上流下来,冲得人睁不开眼睛。然而也不需要看得见。

直到又一网闪电照亮苍穹,沈夜才停了停。积水下浮现出金色的传送法阵,在雨幕中旋转成一片晶莹闪烁的光。


昨日今日。今夕何夕。
殿外依旧风雨飘摇,雷声不断仿如天穹倾塌。

什么是心魔。什么是结界。什么是大祭司什么是流月城。
视线来回颠倒着,衾被凌乱,呼吸相闻,潜藏的渴望翻涌如潮,又被亲吻和肌肤的摩擦四处点燃。
什么是天道。什么是宿命。什么是因缘果报什么是道义纲常。
想要彼此相伴一生,所以拼命要抓牢了对方,一寸一寸吻过去宣誓占有和归属,千遍万遍永不厌倦。
漫漫长夜终有尽时,而这无穷无尽的跋涉里,又有几人能够等到那一线曙光。

沈夜知道他还是不能放过眼前的人,否则盟约无法继续,族民难以迁徙。
他只能用他的手,他的唇舌,他的整个身躯将他包裹覆盖,在那个美好得仿若造化天生的身体上倾尽自己余下所有的温柔。
谢衣束发的扣环不知何时断了一枚,剩下的那一枚也被一只手扯下来扔了出去。于是那还未干透的长发就倾泻开来,凌乱地散在床上,发梢一滴一滴渗落下水珠。
幽黑长发衬着白皙的脸颊与浅红唇色,那模样一反平日的温和清俊,美得惊心动魄。
就只有这一次。就只有这一刻。
仿如昙花乍开,从前没人见过,以后也再无缘得见。

沈夜再次俯下身去,将他轻轻打开,缓缓地却不容抗拒地进入他的身体,那一刻他听见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回荡过来像带着极致诱惑的呼唤。


谢衣知道自己如果留得命在还是要做师尊的叛师弟子,否则心魔难除,人间杀孽重重。
然而这熊熊燃烧的情欲让他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他觉得自己像迎着火光飞去的蛾,尽管身体里近乎撕裂的冲击强悍得几乎将他毁灭,他仍是反弓了背脊不管不顾地靠上去,丢掉理智和防备,放开所有迎向那个他心心所念的人。
像汹涌海浪冲刷着礁石,魂魄都要被击碎,却还是一浪高过一浪。
抚慰的手未曾停止,吮吸的舌分开又重新纠缠,才被雨浸过的身躯又被黏滑的液体重新沾湿,肌肤蹭去,亲吻又将之带走,一片色欲交缠的潋滟。

空虚与欢愉交织起伏,眼眸半开半合,眼底灼烧着的究竟是狂乱的欲望,还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是生别还是死别,大概也没什么不同。
当分离近在眼前,除却紧紧相拥在欲望之中沉沦以外,也再没有别的选择。也唯有如此,才能将对方的气息温度声音触感都融进自己的骨血,从此成为永生永世不得逃脱的羁绊。


冲上巅峰的那一刻,谢衣觉得所有知觉都在刹那间消失了,快感在体内深处轰然炸开,仿佛堕入修罗地狱,又像浮上九天云端,眼前无数光华重叠在一起,混乱戛然而止,化作一片清明长天。

烟云散尽,感知从遥远的水底重新浮上来。
有人从上面慢慢靠近,全身的重量落在他身上,温暖地包围了他。一个声音好像呢喃一般在他耳边,轻柔的口型,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谢衣。

有什么东西冲上眼眶,他偏过头,却还是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湿湿凉凉,一道清亮的痕迹。

殿外的大雨仍未止歇,在莽莽苍苍的矩木叶片上撞开无数朵水花。千声万叶,万叶千声,仿佛都在重复着一个无人能懂的词。
不离。不离。不离。不离。不离。


太初历六千五百七十八年。大暑第七日。

心魔砺罂与流月城的盟约正式启动。砺罂将少许灵力灌入魔契之石,交予烈山部人佩戴。

同日。
破军祭司谢衣叛逃下界。




[弹指]

太初历六千五百八十四年。

西域捐毒国国主听闻邻国偶得至宝,乃是一柄上古利剑,名为晗光。
传说晗光邪性深重,有克主之嫌;然而又有传言说,有此一剑在手,便可饮血天下所向披靡。
国主率捐毒精锐之兵出征,两军交战时果然见到了敌方手中的古剑,国主举起带着捐毒国宝指环的手捋了捋髭须,却见那柄古剑似有感应一般嗡鸣起来,剑身透出清光。

那一战捐毒获胜,晗光剑主横死沙场。
然而在此剑威力之下捐毒精兵也死伤惨重,国主惧其邪威,命手下锁入国库暂时封藏。


太初历六千五百九十五年。

中原遭逢河洛大旱。
旱情持续了近两个月仍旧不见缓解,一时赤地千里盗匪四起,几乎引发乱世。百姓携家带口纷纷逃荒,有些体力孱弱,不得不留下等死,却绝处逢生般亲眼见证了一幅奇景:

一条蜿蜒百里的奇形河道一夕之间出现在旱田之上,一端高耸入云。
汩汩河水不知从何处奔腾而来,沿着轮转的机关盘绕分流,将沿途所有水道灌得沟满渠平,原本见底的水井中也荡漾起波光。

不过数日,消息传开,逃难的人陆续返回家乡。
旱情结束的时候,就和凭空出现时一样,那被百姓们惊叹膜拜的水道又凭空消失了。
有人认出那通天的河道乃是一座巨型偃甲,而据一个小童所言,他曾在夜半时分看到河道如一尾巨蛇盘卷而起,蛇尾离开地面的霎那,那下面印着的图案刚好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一枚形如叶片齿轮的纹章。


太初历六千五百九十九年。谷雨第二日。
江陵。

新雨初晴,潮湿的风里卷来泥土的芳香。
阳光洒在青砖灰瓦的屋檐上,宽街窄巷里是一挂一挂洗得墨绿发亮的绿藤。地面积了浅浅的水洼,不小心踏进去会发出夸夸夸的声响。

谢衣站在江陵城的首饰铺前,觉得麻烦有点大。
他带着阿阮从城中路过,偶然看见首饰铺里有件玉玦似乎材质特殊,然而店里的小伙计热情无比,答非所问地代他物色了一堆首饰,显见是将他和阿阮当作了一对夫妻,一口一个“贤伉俪”。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身后那一身碧衣长裙的小丫头就凑上来插了一句: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粒?咸的?
小伙计连忙回答,不嫌不嫌,做生意哪能嫌客人,况且二位相貌如此出众配什么都好看。
阿阮说不咸那就是甜的啰,拿出来让我尝尝好不好?

这鸡同鸭讲的对话实在惨不忍闻。谢衣听了几句终于忍不住,拦住阿阮说,刚才的街角似乎有架戏台颇为热闹,附近还有鱼糕摊子和包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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