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转身隐入桃林,朝翎玉公主殿中走去。
桃源殿。自翎玉公主八岁,理宗赐她竹林,修了此殿,她便给宫殿起名桃源,正是:
桃林莺声巧,
碧水柳色俏,
雨露无私彼,
天地尽含春。
天之娇女,若她以身比不羁鸟,当可挽下长虹当彩桥……
翎玉最喜弹奏瑶琴,而她身边宫女,也均是她自己挑选,闲时便与她或琴萧合奏,或莺然而歌,或翩翩起舞,无限好光阴,尽是青春时……
这日清晨,一曲方毕,翎玉忽觉心中烦燥,唤来芳儿,道:“你陪我去林中走走,采些花儿回来!”芳儿自然领命。翎玉换了浅黄罗裙,外罩洁白轻纱,娥眉似黛,娇容如玉。林中桃花正盛,彩蝶飞舞,翎玉折下桃枝,想引蝶儿过来!
“公主!”芳儿忽地轻声叫道,她微笑着站在一株桃树下,一朵桃花飘落在她手上,正有一只蝶儿停下!翎玉大喜,轻轻举步走近,不想蝶儿轻巧,展翅又飞,翎玉嘻嘻一笑,举着桃枝朝它追去,芳儿随后,见她奔得快,忙叫道:“公主,慢些走!”
轻风拂面,翎玉跑了一阵,心旷神怡,正高兴间,忽地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差点绊倒!“公主小心!”芳儿正奔近她身边,忙伸手扶了她,两人朝地下一看,大惊后退,只见桃树下一滩殷红血迹,血迹旁边伏着一个身穿白色锦缎男子,不知死活!
芳儿忙道:“公主,我们快回!我这便传话叫人过来!”翎玉点了点头,举步正要走,忽“咦”了一声,蹲了下来,朝那男子伸手过去!
“公主不可!”芳儿连忙拦住,道。
翎玉轻拉开她手,嗔道:“你可看到我碰他了?”芳儿便不敢再说,翎玉重又伸手过去,却原来是那男子身下露出一截压着的翠绿玉萧,莹然发光,翎玉抽出玉萧,细细摩挲,心中微动,道:“叫人来!把他抬回宫里!”
“公主……”芳儿也看到这玉萧绝非凡物,但这人来历不明,更是男子,怎能到公主殿中?
“抬他回去!”翎玉低声道,芳儿只得遵命,叫来宫女,待把这男子翻过,却是一个年轻少年郎,虽脸无血色,但剑眉轻蹙,面容俊美绝伦,翎玉望得一呆,只道:“快将他抬回宫,传福太医!”
杨安虽然晕去,但他内功自有根基,未及太医到来,便悠悠醒转,睁眼之际,仍觉胸口剧痛难当,无法运气,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
“他醒了!”忽听得有人道。杨安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粉红幔帐,身上却盖了绫罗绸缎,柔软暖和!
眼前一阵光亮,有人拉开幔帐,杨安见得那是宫女打扮,心中疑惑:“我……还在宫里?”忙忍痛撑着要坐起。
“请小心!”那宫女轻声道。
“这是哪里?”杨安四下相顾,忽地脸色一沉:“谁拿了我的玉萧?”
“公子请稍等,我们主子便来!”那宫女忙道。
杨安皱皱眉下床,正欲发作,果然脚步声响,走进来两个女子,一个黄衣,一个青衫,青衫女子却似也是宫女,只双手相扶着那黄衣少女,先前那宫女屈漆行礼,低声道:“公主万福!”
公主!
杨安不禁又朝那黄衣少女望去,只见她犹如春晓之娇花,天地间美玉,光采耀人,睁着一双如水杏眼,也正望着他!半晌,翎玉方朝芳儿道:“你出去罢,瞧外面有什么事,再来报我!”她声音娇娇柔柔却又不容人置疑,更令杨安一愣,这声线若非出自成人之口,他定以为是杨芊了。芳儿轻声应道:“是!”领着宫女走了出去!
“可是要找这个?”翎玉手掌自背后伸出,正握着他的玉萧!
“是你救了我?”杨安并不接过,问道。
翎玉抚了抚玉萧,道:“我只是瞧这玉萧也算做得精巧,我宫中也有许多玉萧,但以这种罕见的翠玉制成,我倒是第一次见,不知吹出来,是怎生好听的曲儿?”
杨安扬眉一笑,道:“姑娘若喜欢,我便送予姑娘也没什么!”
“姑娘?你没听到她们叫我什么么?”翎玉也扬了扬秀眉,朝他一笑。
公主?杨安忽而一声冷哼,心中傲气顿生,道:“大宋皇帝昏庸无能,便是公主,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翎玉一呆,她贵为公主,金枝玉叶,自小到大,哪里有人曾敢如此跟她说话?这时见他脸色忽变,竟敢当着她面说这大逆不道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脸上一阵通红,霎时变白,道:“你……你……”杨安冷笑道:“我说得有错么?哼,贾似道倚仗朝廷,在外欺压百姓 ,别说鞑子凶残,便是没有蒙古攻来,靠着你这赵姓江山,百姓又能有好日子过了?”翎玉虽自小娇养在这深宫之中,但她爱读书管事,他这番话她自也明白,只是贾似道势力日增,似已不是父皇能所控制,更何况她只是公主?不过她心中明白是一回事,这时听着杨安说出来,心中竟是十分气恼,仿佛他在道出皇家丑事,教她如何能忍?玉萧朝他一指,道:“大胆!你敢对天子不敬,又辱骂朝廷大臣,我要把你斩首!”杨安哈哈大笑,牵动胸口伤势,嘴角流出鲜血,冷冷朝她扫了一眼:“斩我?就凭你?”翎玉见他口中鲜血直流,心中不由跳动,却不甘示弱,昂首道:“你以下犯上,已是死罪,我便是要斩你!”
“公主!”忽地芳儿在门外道。
“进来!”翎玉道。
芳儿便走了进来,道:“公主……”翎玉望了一眼杨安,撇了撇嘴,道:“你说!若这里有刺客或反贼,我绝不包庇!”
芳儿奇怪地望着两人,明明刚救了他回来时只一打听便知宫里昨夜来了刺客,那必是这少年了,芳儿曾劝她道:“公主,窝藏刺客罪名不小,贾国舅不是我们后宫能惹的,还是……”
“哼,国舅又如何?他总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实际在外面所干之事以为我不知?可恨父皇总是心软,还要重用于他,我瞧这刺客也只奔他而来,而与父皇无关,我偏藏着他,且瞧他要玩什么花样!”
芳儿知她刁蛮,便不再说。望了杨安一会,忽地笑道:“公主,他长得这般俊秀,倒跟你是一对儿!”翎玉脸上一红,举起玉萧便往她身上打去:“好个小妮子,我叫人撕烂你的嘴巴!”芳儿笑着躲开,笑道:“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道公主心中的夫婿是守卫边境的大将军!”翎玉含羞一笑,道:“还不快去叫人守着桃花林,不许舅舅的人踏进来半步!”
当初如此决意护他,她只出去了一会,却见得两人似已反脸,杨安冷笑道:“我便是刺客,何用你包庇?”踏步便朝门外走去,芳儿忙拉拉翎玉,低声道:“公主,李将军带了人要进来搜查,便在桃林外!”翎玉恼杨安目中无人,又气又怒,望着他背影道:“便让他出去!凡反我大宋者,当斩立决!”
杨安忽地停步,转头冷声道:“反大宋?我倒是想反你大宋,大宋到今日之地步,是谁反的大宋?是谁勾引外敌?秦侩之后是韩佗胄,韩佗胄之后是史弥远,史弥远之后是丁大全……现在,又多了个贾似道,更是个祸国殃民之徒!哼,若不是皇帝无能,又怎会有这奸臣一个接着一个,先是硬生生把半壁江山送给金贼,现在又眼看鞑子入侵而置之不理!请问公主,这样的大宋,这样的皇帝,便是全天下百姓来反,又何足为奇?”他想起为了四十万援军,反遭贾似道暗算,不由气愤填膺,越说越激动,只把翎玉惊得花容失色,双手紧紧捏着玉萧不住颤抖,芳儿大喘了一口气方才反应过来,无力道:“你……你大胆!”
杨安冷冷一笑。忽地门外脚步声响,只听得一宫女道:“李将军,公主尚未有旨,不可进来!”
“丞相有令,不能再等!请姑娘们让开!”李将军喝道!
看情形禁军便要冲进!
杨安捂了胸口,心道:“看来今日要命丧于此了!”咬了咬牙,就要推开房门。
“不许走!”翎玉忽地叫道,举步走到杨安面前,道:“想要活命,便留在这里!我出去应付!”也不等他答应,把玉萧塞回他手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公主!”门外齐声道。
芳儿朝杨安微低下头,轻声道:“公子请跟我来,他们定要进来搜查!”杨安迟疑不动,芳儿道:“公主只是嘴上不饶人,她是一心想救公子的,快来!”说着转身朝屋内宫闱走去,杨安握着尚温热的玉萧,终跟了上去。
“李将军,我说这里没有什么刺客,若有刺客,岂不把我杀了?难道这刺客到来又不杀我皇宫之人,是来玩的么?”
“禀公主,只因那刺客已身受重伤,只怕他躲到此处连公主也不知道,小人只是奉命要进去搜查,请公主见谅!”
“好,我便让你进去,但若你找不人,便是冒犯了我的住处,你该当何罪?”
“冒犯公主,罪该当斩!”李将军道,冒犯了公主当斩,可若不听丞相之令,命更不保!他手一挥,众禁军绕过翎玉,冲进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