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往训练场的路上,许是…身后的人太过安静?走着走着,鬼蜘蛛就习惯性地想摸烟包,手插/进西装口袋,指尖触及香烟外壳的瞬间,忽然又改变主意。
把手抽/出来,脚下不着痕迹缓了缓,拿眼角飞快盯了落在后边的人一眼,低声说道,“刚才那女人是来拿阵亡通知书…”
他的速度慢下来,她似乎没有察觉,迈开的步子随后就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接着顿了顿,抬高眼睛,眼底带出少许诧异,“阵亡通知书?”
仿佛是怔忡片刻,她看着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幻,最后泛起极柔软的笑意,“中将大人是让我别在意吗?方才那位夫人情绪不好,无论怎么失礼,我都不必放在心上?”
见自己的心思这么快被察觉,鬼蜘蛛啧了声,连带面色都变得更凶恶几分。
他露出绝对能够吓坏良家妇女的表情死瞪她,她反倒越发轻松起来,唇角弯起的弧度也加深,“中将大人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呢~”
“胡说什么!”鬼蜘蛛先是囧了下,反应过来立刻恶狠狠的磨了磨牙,从鼻子里哼出一道冷气,“千岁百岁…”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呵斥的人极其没礼貌的打断,“鬼蜘蛛中将大人,您记得麾下所有将官士兵的名字吧~”
“嗯?”这下轮到他愣住,也顾不上计较她相当失礼的行为,挑高眉梢,诧异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些天,中将大人能够叫出每一位与您接触的人啊~”她微微偏过脸,笑眯眯的模样显得俏皮又活泼,“您的习惯很有意思。”
“越是亲近越是随意。”
“您不带怀疑敌意的时候,对别人的态度反而越凶恶呢~”
千岁百岁仿佛漫不经心的神色,叫鬼蜘蛛眯起眼睛,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往下沉了沉,哑声开口道,“你的观察力不错,看样子…”
似乎可以期待一点。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目光里带出浅浅的审视。
……
怎么说呢?或许是被人拆穿表相之下真实心理的一种反应吧?
有些懊恼,有些羞怒,同时更有些讶然。
而这些种种心思,最后汇集成百般复杂。
千岁百岁说得半点也没错,鬼蜘蛛清楚记得自己麾下每位海军的名字,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追随他多年的心腹。
说起来或许有人会很惊讶,鬼蜘蛛怎么看也不像这样细心的人,他们这样戎马半生的家伙,神经一贯没办法纤细,想得太多心会累。
而心累了会模糊前行道路。
可他确实没办法忘记。
打了这么多年仗到如今,死去的活着的…即将死去的…每个士兵都牢牢记得。
鬼蜘蛛认为,牢牢记得这些人,是他对身后披风上所铭刻的文字,能够给予的最高敬意。
他们这些人半生坚持,到死都不会更改的理念,为此所付出的代价,全部刻画在其中,正义二字,除了信仰,更是缅怀。
另外就是,他也和她说的一样,对待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随性。
比如副官克里维,不是那么公共的场合里,鬼蜘蛛经常用‘喂’,或者‘你’一类的称谓,甚至会连称呼都省略。
不过这点倒是鲜少有人察觉。
在细节观察方面,除了黄猿波鲁萨利诺,鬼蜘蛛还未曾遇见过,有谁象她这样,能在如此短时间的接触当中,精准做出判断。
千岁百岁才来几天居然发现他的习惯…这女人…或者,波鲁萨利诺说的‘不会叫人失望的本事’也不是胡说八道?
按照那天波鲁萨利诺的态度,千岁百岁应该是海军方面的人,虽然来路不明了些。
加上这些天的观察,鬼蜘蛛觉得她应该没什么危险性,如果这样…
当然得找事情让她做,他麾下从来不养无所事事的米虫。
……
电光火石间心思转过无数圈,鬼蜘蛛面上不动声色,唇稍翘了翘,开口时换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这些天熟悉环境也该足够,你能胜任什么工作?”
“文职如何?后勤部尤利尔中校那边杂务繁忙,你过去帮个手。”
又上下打量她几眼,眉梢挑了挑,接着说道,“你是女人,安抚情绪方面比男人适合。”
闻言,千岁百岁慢慢眨了眨眼睛,神色显得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看她真的一无所知的样子,鬼蜘蛛嘴角一颤,觉得很无奈,“克里维向你说过吧?我麾下各个职位所负责的事务。”
“后勤部除了军需,还负责寻找阵亡将士家属,确定身份给予抚恤金。”
“呃~我没留心。”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回答,说完停顿几秒钟,也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抚恤金?”
“如果你愿意过去,具体事务到时候自然有人告诉你。”斜了她一眼,鬼蜘蛛觉得很多细节现在不是说得清楚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象尤利尔那样,接待阵亡将士家属。”
她静静听着他说,眉宇间仿佛滑过些古怪神采,见状,他又挑了挑眉梢,只是她很快掩去异样,抬高眼睛,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千岁百岁露出与她往常表现不同的神色。
似笑非笑看了他半晌,她缓声说道,“我真不明白,你们男人的神经究竟能粗到什么程度?”
……
“……”鬼蜘蛛,= =?
第五十五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虽然知道自己的性格谈不上什么‘纤细柔弱又敏感’,但鬼蜘蛛也自认绝对不是神经粗到象水管的傻瓜。
所以千岁百岁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叫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男人的神经究竟粗到什么程度’?
当时她是嘲讽呢?还是暗示呢?还是纯粹吐槽呢?
实在奇怪啊~
嘲讽或吐槽,他和她连交情也说不上,谈话内容绝对构不成这般熟稔。
如果是暗示…
她想暗示什么?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值得她暗示他这个长官吧?
说实话,鬼蜘蛛觉得他自己肯定不是粗神经的家伙,甚至有时候还会疑神疑鬼,比如因为千岁百岁一句无法判断的话,他…衍生联想很多有的没有的。
可这不能怪他,身居高位的家伙们,无论海军海贼甚至政府官员,多多少少都会有和鬼蜘蛛一样的毛病,多心又多疑。
没办法,打仗打得多了,这些年和敌手们斗智斗勇,对人遇事没半点戒心,早就死得骨头都化成灰了好么?
然后想来想去,鬼蜘蛛也没能想出答案,最后只好暂时搁置。
……
第二天,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很不错,衬着窗户外边迤逦拖入的浅金辉芒,越发衬得室内的人萎靡不济。
鬼蜘蛛歪歪倒倒地坐在办公桌后边,无可奈何听着副官克里维面无表情唠叨。
小山一样高的文件堆放在桌上,简直象是昨天消极怠工的成果,而实际上它们全部都是新出炉的文件,也不晓得马林弗德哪来这么多待处理事务。
怪不得海军本部传闻,镇守的十二位中将很可能不会死在战场上,而是会叫数也数不清的文件埋没…鬼蜘蛛头疼欲裂的想到。
“中将大人————”
好长一段时间得不到回应,克里维的声音里顿时带出阴沉沉的磨牙声,“请您不要睁着眼睛无视我好么?”
“嗯~我在听。”没精打采撩高眼皮,扫了下副官拈在指尖顺便递到他鼻子下边的文件,鬼蜘蛛没好气的撇撇嘴角,“第十五次投诉终于来了吗?”
话音未落就看见克里维额角迸起一整片青筋,于是就顿了顿,接着把语速放缓些,免得他的副官气到爆血管,“好吧~你去提醒那些混账,本月满额了啊~再有什么争议让他们放到下个月解决。”
“鬼蜘蛛中将大人…”克里维的脸色黑得锅底一样,深吸好几口气,才象是勉强压下险险爆发的情绪,说道,“您能体会我一早收到投诉的心情吗?”
“尤其是这份投诉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
指尖拈着的文件剧烈抖动几下,克里维咬牙切齿,“中将大人能说明下么?您昨天夜里跑到元帅办公楼附近,把绿化带树枝全部砍断的理由?”
“园丁都哭了好么!”
“告诉对方,那是军/事/机/密。”鬼蜘蛛一脸高冷(其实是找不出正当理由)的丢下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克里维额角青筋抖抖抖。
……
眼看副官一脸喘不上气恨不得直接昏倒的样子,鬼蜘蛛很难得的有点愧疚起来,想了想,接着说道,“等下找几个人去帮园丁,把那片树林挖掉换上新的呃~”
不动也不言语的克里维象是还在努力保持清醒,一时半会似乎没办法执行命令。
作为一名好上司,鬼蜘蛛没有及时提醒副官要回神,而是趁着这点间隙垂下眼皮,自顾自把心思转开。
昨天他是去找煤球,趁着夜里海军本部里边没有闲杂人等,结果把可疑树杈全部砍下来也还是一无所获,对此鬼蜘蛛表示很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