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我挑了挑眉梢,却不想对方猛一下蹦高,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
……
磕磕巴巴半天,男人终于喊出完整的一句,“姐姐!小姐姐!”人身在半空,一双眼睛热泪盈眶,简直它乡逢故知般的激动。
姐姐你妹!我的额角啪一声迸出青筋,正打算抬脚把人踹到天边,眼角余光里又瞥见站在更后方点的小鬼。
那小鬼正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对上那小鬼圆溜溜的眼睛,紧接着又看见他那满脸的病气,我就犹豫了下,满心暴戾冲/动在化作实际行动之前被强制压下。
也正是片刻间的心软,风声迎面袭来,外带一股巨力。
作用力之下我仰面摔倒,随后,半空中落下的男人一个泰山压顶。
“姐姐!小姐姐!”
眼冒金星耳鸣不断的混乱意识里,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一边鬼喊鬼叫一边压得别人快喘不过气来,擦!
重重咳嗽几声,我只觉得满脑子恨不得杀人的愤怒,谁是你姐姐啊魂淡!别以为刚刚穿着黑羽大氅就可以冒充我亲戚啊喂!
赶紧滚起来,胸部都要压平了你个蠢货!(#‵′)凸。
……
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我总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依稀仿佛似曾相识,好象曾经也这样,行云如水一边吐槽一边想干掉某个谁?
到底…是谁呢?
明明不存在任何确切印象的事,为什么想起来就觉得很放松,即使愤怒也是一种柔软的无可奈何?
电光火石间,脑海深处有吉光片羽转瞬即逝,只是那些细微的记忆片段刹那间流沙一般消失在意识海,完全无迹可寻。
我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积聚的杀意也在悄无声息间泯灭。
一瞬间记忆深处的零碎片段,竟叫我浑身浸入热水一样,软软的怅然,原本应该毫不犹豫拧断身上这人脖子的意图,象是被潮水漫过的沙堡,转眼间消融在满心的平和里。
真是奇怪,明明第一次见面的人,明明是未知时空,呆在这里才多久,我居然有种比任何时候都放松的感觉。
“小姐姐…小姐姐…”
男人在耳边急切切的叫唤,声线里不知不觉带出浓厚鼻音,居然象是真的有那么回事,他和我是旧识一样。
可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即使他流露的感情真真切切,对我而言却是隔岸观火一般,满头雾水又无动于衷。
……
半晌,发现对方明显是情难自禁,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平静下来,不得已我只能采取行动,自己拯救自己。
“起来。”艰难地抬手,掐住对方肩膀把人往上推,我挣扎着从贴在脸上的衬衣衣襟当中寻求新鲜空气,“先起来混蛋!”
别看这男人又高又廋没什么肉的样子,整个人扑上来简直可以给我当棉被盖,严严实实挡着不说,差点憋死有没有!
还有…这磨磨蹭蹭的…
在我还能克制之前赶紧圆润的滚!
别以为我现在没心情宰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啊!就算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浑身放松,那也不代表之后不会翻脸啊!
信不信等下惹恼了我把你撕成八瓣。
……
最后,充当救世主拯救我于水生火热的是边上的小鬼。
一边说,“柯拉松先生——”一边奔过来死命把男人剥走,虽然小鬼的行动很是叫我感激,可他瞪我的眼神实在不和善。
就象是吃醋防贼一样,或者还带着点恼羞成怒?
等我终于可以半坐着喘气,小鬼口中的柯拉松先生已经正正经经跪坐在边上,顺便脸上的彩妆花得一塌糊涂。
估计是眼泪鼻涕糊的,我一边拿手揉后脑勺敲出来的包子,一边用死鱼眼瞪他。
小鬼蹬蹬蹬跑开,片刻过后又飞速返回,手里拿了纱布棉花和玻璃瓶,走到男人身边,拧开瓶盖,用棉花蘸了点味道象是酒精的液体,踮脚去擦男人的脸。
结果安静不到三分钟的男人嗷嗷叫起来,“疼疼疼——”
“柯拉松先生!”小鬼的声音听上去阴森森的,然后手上力道加重,在对方越发可怜巴巴的哀嚎里,死命往嘴角额头的伤口戳。
……
接下来好一阵忙乱。
清洗消毒干净男人脸上花得可能要毁容的伤口,小鬼又迅速收拾好器材,最后猛一偏头,冷冷的开口,“她是柯拉松先生的姐姐?”
阴沉沉的目光配合小鬼那张病气深厚的脸,即使映着篝火也显得格外惊悚。
“我应该不是。”抢在男人回答之前,我低声说道,“或许只是长得像?”
我不觉得记忆出现断层,可奇怪的是…
闻言,男人抬起眼睛,却也不说话,许是终于平静下来,眼瞳里的眸光透出几丝不确定。
洗干净血渍的男人,一张脸看起来顺眼许多,只是彩妆不知为什么还神奇的存在,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他的右眼下方画着一弯古怪花纹。
图案象荆棘,又象颠倒的王冠。
合着猩红咧到腮边的嘴…小丑妆?就是游乐园里喜欢送小孩子气球的小丑。
这一刻或许是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诡异的东西,男人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抬手点了点他那一脑袋浅金毛,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接着就脱口而出,“你的头发象早上的阳光。”
话音落下,我微微一愣,又细细看了那男人一眼,只觉得满心困惑。
而他也怔住的样子,眼睛慢慢瞪大,映着火光的眼瞳,眼底有一丝悲恸飞速滑过。
短暂的静默过后,男人抬手按住眼睛,混在猩红唇彩里的嘴角,微不可察的颤抖,“我果然没有认错,是小姐姐你忘记了。”
第四十二章牡丹满园
或许是气氛太过僵硬,也或许是边上那小鬼斜睇过来的眼神太过具有威胁性,我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把到嘴边的反驳压回肚子,什么也说不出口。
要我突然间接受一件自己毫无印象的事,根本不可能,可是…
无声的叹了口气,我抿抿嘴角,把视线转移几度,有些不忍心看这男人眼角滑落的透明水渍,他的悲伤太明显,并且沉重。
如果真的是忘记,那么对我来说,忘记也就忘记了,人的眼睛长在前面,自然要朝前看,沉溺于往事,纵然追悔莫及,也什么都无法挽回。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怀着遗憾与悲伤,继续往前走。
直到终有一天,所有痛苦伤害会烟消云散。
安静许久,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小鬼小小声叫起来,“柯拉松先生——”可能是被大人的情绪传染,小孩子声音里带出些鼻音。
那男人顿了顿,随即放开遮住眼睛的手掌,嘴角微微发颤,挣扎半天才露出一个看起来很难看的笑脸,“没事哟罗~”
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想攥那小鬼,可是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盘膝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以后就整个朝前扑倒,象是地上忽然涂满油一样,摊平了跟块饼似的。
看着那男人还停在半空的手,呆愣几秒钟,我嘴角一抽,顿时有种怀疑他究竟怎么平安长这么大的想法。
这…简直是小脑萎缩症了吧?
小鬼可能早已经习惯男人随时随地摔倒的情况,站在原地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然后上前去帮忙。
见状,我跟着起身,脚下往后退出几步,慢悠悠开口又一次告辞,“如果没别的事,我就该告辞了呢~”
“诶?”男人从地上仰高头,尘埃和鼻血糊了一脸,“可是——”嘴里含含糊糊嘟喃着什么,同时艰难地起身,“姐姐要去哪里?”
“先把你的鼻涕擦干净再说话。”我抬手揉了揉额头,又从指缝里看了攥着男人衣角满脸敌意的小鬼一眼,想了想,皱了皱眉就改变主意,“其实我暂时也没什么事。”
放下手,视线抬高几分,我对着男人扯高嘴角,“今晚就打扰了呢~”
停顿几秒钟,见对方的表情变得很高兴,于是接着说道,“如果是我丢失记忆,你能告诉我忘了什么吗?”
……
接下来三个人就在火堆附近安置。
因为接下来或许会是一段漫长的谈话,所以小鬼就被男人团巴团巴塞回被窝,以小孩子应该早睡早起为理由,无视掉他的抗议,把人包得只剩一颗脑袋在外边。
可能真的是想睡觉了,小鬼开始吱吱呜呜闹脾气,又从被窝里挣出一手,死命攥着男人的衣摆不让他离开。
最后没办法,男人只好被窝边上的包里掏出一本书,人半躺在小鬼身边,翻开书小小声给他读里边拙劣的睡前故事。
我坐在被窝和火堆之间的空位上,静静看着两人互动。
此时天地寂静,篝火明黄光线跳跃不定,随着浅浅夜风晃出不规则光影,男人读故事的声音很柔软,在极深的夜里,这样场景显得格外温存。
沐浴在暖暖烟气里,叫旁观者也随之懈怠起来,隐忍的打个哈欠,我闭了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