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我的视力会变得很差,原本怎么都不会临近午夜还在荒郊野外乱窜,会发生这种情况实在是自己做出来的大死。
不过好在此时此刻,我并不需要用到自己的眼睛,我所走的每一步,所看见的每一样景致,都源于李家孩子。
他跌落山坳之前所有遭遇,信息都保存在记忆当中,夜里喝过安神的药汁,小孩子在父母看守下静静睡觉。
而我在他的梦境里,或者该说我用[梦见]将自己和那孩子的精神世界联系在一起。
我进入他的梦境,试图为他做点什么。
傍晚请来的医生说,孩子受到极大惊吓才会浑浑噩噩对外界没有反应,药理调养方面我一窍不通,只不过我有自己的手段。
极度惊恐带来的心理伤害,如果找出症结所在,解决掉它,或许…那孩子会恢复。
……
我同情那小孩子,也同情那对夫妇。
小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看着廋廋弱弱,又浑身是伤…
我见不得孩子受到伤害。
幼崽是希望,无论未来会长成怎样的人,每个孩子都应该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而每一位父母,都不应该为了孩子伤心欲绝。
我不是什么圣母,只不过力所能及的时候,却还是会去做。
当年,重生变成鹡鸰之前发生什么已经没有记忆,只是有一点到如今都还记得,并且每每回想心都疼得要滴出血来。
我的母亲…年迈苍老的母亲,没了我…她接下来的日子是怎样的痛苦难熬?我父亲没了,过几年我也没了…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
孟子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我希望自己死去以后,孑然一身的母亲能遇见热心人,不需要别的,只要在她孤立无援时,能有人伸出援助之手,那样就足够。
以己推人,遇见触动心头最柔软那块角落的人或者事,能够帮得上忙,我不会冷眼旁观。
因为那是作为一个人类,作为生活在平等自由社会的人,所养成的观念。
……
夜色极是暗沉,半丝光也不见,也没有声音,山中雾云夜雨,生涩草木香随着呼吸充盈胸腔,天与地安静得象是睡过去一样。
林间小路高低不平,繁盛草木枝叶不时拂过身上脸颊,时不时踩到凸出地面的石块,给本就艰涩的道路平添坎坷。
不知走了多久,树影枝梢变得稀薄,空阔起来的环境被天光打出淡淡光泽,萦绕在身边的丝丝缕缕雾气无声无息淡去。
紧接着我发现眼前蓦地一空,视野变得清晰。
茂盛密林被抛在身后,面前是一道往下倾斜的矮坡。
长满荒草的矮坡角度平缓,却连绵十数米,此刻天穹云开月现,枝叶草丛间反射天光,浅浅银色辉芒照见山坳深处…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果然…在这里呢~
松了口气,我纵身朝着那里掠去。
……
小孩子的梦境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夜色荒山,刚才一路行来我就在想,或许那孩子的神智是停留在跌落山坳,所以才缓不过神。
毕竟他还小,深夜踽踽独行,一个人是要吓得神志不清。
至于失踪的成年人…那件事容后再议。
对我来说孩子比较重要。
在那孩子边上停下,随即蹲下去,先小心的打量一番。
小孩子侧躺着,身形有些蜷缩,头脸身上都带着伤,看起来和傍晚时差不多…就是…目光往上移动几分,我看着他的头部,皱了皱眉。
这孩子的伤大部分是奔跑时摔着或者被树枝草叶划破,林子里水汽湿重,土壤也松软,大约是构不成太多实质性伤害,就是他的头。
如果撞击,是不是滚落山坳敲到半露出地表的石块?
梦境里他一直昏迷,才会导致真实世界里浑浑噩噩吧?
就像是大脑陷入深层睡眠。
想了想,犹豫一会儿,我伸出手把蜷缩的小身子抱进怀里,随即站起来,转头四下打量。
要让他醒来,也只能在梦境里想办法唤醒他的精神。
这样我就需要找个地方安置他,可是这荒郊野外…刚才来的方向肯定不行,密林另一端想必就是他逃跑路线的出发点。
我进入之后立刻就出现在密林深处,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想,大概是这孩子潜意识忘记了吧?
因为太害怕,大脑屏/蔽掉让他受到伤害的信息。
[梦见]的能力有利有弊,好处是我随意入梦时能够把虚幻和现实相结合,坏处却也是真假掺半,如果不小心把遗忘的部分化作真实…
再经历一次,此时抱在怀里的孩子…说不定会彻底崩溃。
……
为确保安全,我就掉头往山坳对面疾行。
那里也是一片山,只是植被比甩在身后那座稀疏许多,月亮的清辉洒落,甚至能看见树影婆娑深处,几块沿着山势修葺的梯田。
可能是附近村子种植的吧?我想。
经过几处沿着山势修葺种满作物的梯田,接着就闯进山上的林子,沿着林间狭隘小道走过一段时间,远处山脚下似乎隐隐有一点火光。
看得见那点昏黄微弱亮光,深夜荒山的惊悚幽深气氛也就褪去许多。
我立刻加快行动速度。
如果能够找到可以借宿的人家就更好,我发动梦见与小孩子的梦境混淆在一起,真实虚幻交错糅杂,此时,除了怀里的孩子是一抹精神,其余都可以是真实。
等下找户人家住下,再想办法叫醒他。
小孩子么都是好哄的,看到灯火再看到人,说不定就不怕了,精神觉得获救,自然而然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呃~至于半夜三更被莫名惊扰的住家…到时候想办法给赔偿好了,╮(╯▽╰)╭。
……
火光很快靠近,只是它并非什么认为的山里住户。
也不知怎么,从山上一路往下走,植被居然变得越来越密集,更奇怪的是,我觉得空气里的味道也改变。
原本湿漉漉的森林草木生涩气息,不知不觉变成略显干燥的…海盐味?
或者该说是夹杂着海洋味道的风?
拂过鼻端的气息,是一种混杂浅浅海腥的咸味,这是靠海靠得很近了才会嗅出来的海洋特有的味道,曾经我出生与成长的故乡是海边城市,所以很熟悉这味道。
或许还有一层浅薄到几乎难以辨认的薄雾?( ⊙ o ⊙)。
没等细细考虑,脚下走的狭隘小道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密集植株,我毫无预兆陷在其中,踩得枝桠折断,顺便勾缠头发衣衫。
啧了声,抬手护着怀里的孩子,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几下奋力挣脱出来,朝着已经近在眼前的火光走过去。
转出灌木丛,一眼看见的是烧得非常旺盛的篝火。
在树林外空阔处,许是夜宿的旅行者点着火堆休息,只不过火堆边上没看到大人,有个搭好睡觉用的被褥,鼓囊囊被子里,一个孩子正半起身瞪着我。
飞速扫一眼过去,我隐晦的挑了挑眉梢,这孩子的装束…应该不是他本人的问题,异常应该是出在我这里。
奇了怪了,这就是跑到什么地方诶?
思考的同时脚下一停,我站在安全距离外,力图表现得毫无恶意,缓声开口,“抱歉,我迷路了,能让我留在这里休息吗?”
说话时把怀里的孩子露出来给对方看,想了想又接着问道,“有热水和药品吗?你看,这孩子受伤了。”
……
火堆边上的孩子抿了抿嘴角,却也没说话,只是从紧挨着边上放的行李里拿出一个更小的布包,把它扬手丢给我,随后就安安静静半坐着。
见状我又道了声谢谢,一手拿着对方给的小包,一边绕到火堆另一侧,抱着孩子盘膝坐下。
怀里这小孩是一抹精神,只是如今连同此地在内都被我的梦见覆盖,虚幻现实交错,所以伤药派不上用场,开口只是想消除一点对方的敌意。
虽然其实没什么必要,不过我看对方也是个幼崽,甚至目测比怀里抱着的还小。
对于小孩子,我一直很有耐心,更不愿意让对方受到惊吓。
单手解开布包,将里边的东西抖出来,扫一眼过去,随即看见两个玻璃瓶,与放在透明防水袋里的纱布和棉花。
之后我收回手,低头查看怀里孩子的情况。
他仍是闭着眼睛,刚才一路疾行,我却也能感觉这小身子浅浅的呼吸频率,现在就着火光看,他的脸色也不算太糟糕。
小心翼翼地把人换成打横抱着,让他的脖子枕在臂弯,又拿另一手去试他的后脑…一点点触摸过去,片刻之后,果然摸到枕骨位置有一处浮肿。
想了想,我收回手,将视线偏移几度,“有水吗?”
那陌生孩子从开始就拿眼睛错也不错盯着我看,神色里透着极深的戒备,此时或许是见我没有开始治疗,目光里的冷意顿时加深。
我想那孩子大概是越发认定我不是好人吧?
只不过,治疗这种事实际上起不了太大效果,想办法唤醒,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