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走就走吧……”自己的剑又砍不到鬼,砍得到的那个又不忍心下手,白玉堂无奈,满心不甘愿地跟在他俩身后。
正在这时,院里忽然听得青鬼开口:
“等、等等——”
三人脚步一滞,方又回身看向院内。树荫下,那只女鬼眼中噙着泪,用手连连揉了好几次,定定地望着念一。
“早些时候,鬼差来寻我,我没随他们走,现在我还能转世投胎么?
比起做鬼,我还是……我还是想做人的……”
念一眼里闪过一丝伤感,随即才微笑道:“应该可以。”
“可我杀了人,听这附近的野鬼说,杀了人就不能投胎了……”青鬼飘到她身边,伸手想碰她犹豫了一瞬,又收回手去抹眼泪,“我是不是会下地狱?听说阴司鬼界里有十八层地狱,下了地狱,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鬼是不会下地狱的,人才会。”念一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宽慰道,“没事的,况且你是被他们害死的,按理说下面的人会对你网开一面。”
“下面的人?”白玉堂出声问道,“下面都有些什么人?”
念一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从怀中取了一枚青色的玉佩放在青鬼手中。这枚玉佩,展昭一眼见到便觉得熟悉,似乎在驿站之时曾不经意瞥到过。
“我有一个认识的朋友,他很厉害,你拿着这个到了下面随便寻人问一问就能找到他。他会帮你。”
青鬼握在手里道了声谢,然后又害怕:“他若是不肯帮我呢?”
“到那时候你再来找我。”
“好……”
说完,她把玉佩收好,胡乱在脸上摸了摸,忽然问她:“那、那你呢?”
“我?”
余光瞥见展昭二人,青鬼拉着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你不跟我走吗?”
念一笑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见她不欲多说,青鬼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应了一声,甚是恭敬地对念一鞠了一躬,下一瞬,白烟缭绕,磷火消失,地上只剩了一面铜镜。
念一俯下身去把镜子捡起来仔细拂去灰尘,心中不由暗叹。
时音又该责备自己到处给他找麻烦了吧……
她悠悠摇头,一颔首,却见得前面两个人皆是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一时愣住。
“你们……”
“时姑娘。”展昭走上前来,眉峰将皱未皱,沉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念一一向不擅说谎,现下被他这么一问,愈发磕巴起来,“我、我其实就是懂一些,乱、乱七八糟的通灵之术而已……”
“通灵之术?”他揣测道,“你是术士?”
“我……”
她还没点头,白玉堂忽然打了个响指,一副恍然明白的模样:“我知道了,你是灵媒,对不对?”
念一呆了一瞬,随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
展昭莫名其妙地转向白玉堂:“灵媒?”
“这你就不懂了,所谓灵媒,便是世间能通鬼神之人,南边亦称为巫祝,主祭祀、请神一事。”他说完,抱着胳膊,一脸轻蔑,“妄你自称南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连这都不知晓。”
展昭神色不愉地皱眉看他,耐着性子解释:“展某从未自称南侠。”
“你少嘚瑟,嘴上说没有,心里指不定高兴呢。”白玉堂别过脸,一声冷哼。
“南侠……”念一低头沉吟,似乎想起什么。“原来你就是南侠?”
白玉堂这会儿已是咬牙切齿:“连你也知道他?”
“嗯。”未曾多想,念一便颔首,“听人提起过,说是行侠仗义,做了许多好事。”她朝展昭道,“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过誉了,分内之事而已。”
“等等——”白玉堂站上前来,指了指自己,“你听说过他,就没听说过我?”
念一格外老实的摇头:“没听说过,你是谁?”
“我——”他清着嗓子,挺直背脊,敛容肃然道,“在下便是白玉堂,陷空岛五鼠之一,江湖人称锦毛鼠。”
名字的确是从未听闻,不过打量他面容,却是个生得极其好看的男子。念一不由微微点了一下头。
“哦?你知道我?”
他似乎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当即赞不绝口,“就知道姑娘你见识不凡。”
“我……”念一干脆也不去解释了,局促的笑了笑,算是认识。
“对了,那个,陈家的小少爷呢?”
“好着呢,房里睡得正香。”
“那就好。”她走回仓库,把铜镜放到原处,仰首去看天空,“时候也不早了,既然这边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也好。”心里早有几分打算,展昭若有所思地颔首,“正巧我去一趟福源巷。”
“你要去找陈太常?”白玉堂听得明白,“我随你一同去。”
后者无可奈何,提了剑就要走:“你随意。”
迎面的北风吹得很紧,念一这才发觉展昭身形清瘦,低头在肩头的披风上看了看,忙叫住他:
“展大侠且慢。”
展昭和白玉堂同时停住脚,正回头,只见念一已然把外袍除了下来,仔细抚平了,递给他。
“多谢你的袍子,我已经不冷了。”
“原来是你的衣服?”白玉堂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这么眼熟呢。”
展昭并没理他,本要去接,想了想,又推了回去。
“无妨,这儿离客栈还有一段距离,姑娘衣衫单薄,等回了房再还也不迟。”
“这……”
“你别管他。”白玉堂打趣道,“一件衣服而已,他又不缺钱,你就是拿去了也没事。再说……姑娘你,是穿得有些少,当心自个儿身体要紧。”
实在是推辞不下,念一只好又把披风抱上。
“谢谢。”
“谢什么。”白玉堂毫不脸红地替他回答,“应该的,先走一步了。”
言罢,便拉着展昭一前一后跃出陈家宅子。
念一站在原地,捧着披风呆了良久。指尖不经意在披风内的软绒上抚过,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清是什么。
再次将斗篷披上,念一兀自欢喜地走到墙角下,蓦地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来,轻轻“啊”了一声。
“我好像不会翻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全程和披风斗篷有不能说的秘密的故事。。
披风君深藏功与名。
☆、【因果】
回到客栈已经是寅时初刻,桌上一灯如豆。
念一去庖厨里烧了些热水,倒在浴桶里,放下帐子,在屏风后除去衣衫和耳饰。木桶边摆着干净的衣袍,她将耳坠搁在袍子上,便听得其中一个小鬼问道:
“念一怎么想着要泡澡了?”
“还是热水澡。”
她微微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暖一下。”
“你从前不是说感受不到热度吗?”两只小鬼面面相觑,趴在木桶边沿好奇地看她,“我记得你都不爱喝热茶。”
“我也奇怪,这些天忽然觉得手上有些感觉……”念一浸在热水中,周遭弥漫着腾腾热气,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四肢百骸又温又软,忍不住便打了个呵欠。
水已经烧得滚烫,到身上也不过是觉得温暖而已,想必再一会儿就该觉得冷了,也泡不了多久。
她倦倦的靠在浴桶上,闭眼打盹,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挪动椅子的声响。念一睁开眼,尚没抬头,就看到帘子被人掀开,屏风后投着一个浅浅的黑影。
“念一?”
时音隔着屏风唤她,言语里有些讶然,“你在洗澡?”
“嗯。”念一有些尴尬的应声,把半个头埋在水里。
默了片刻,对方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那你慢慢洗,我就在外头坐着。”
听着这话有些别扭,尽管看见他已离开,念一无论如何是泡不下去了,忙起身擦干,飞快将衣服穿好。
桌上仍是一盏倒亮不亮的灯烛,时音正取了发簪在百无聊赖地挑烛花,宽敞的袍子拖了一地,墙角里原本伏在菜盘边吃东西的几只幽魂皆瑟瑟发抖地抱在一团,一脸惶恐的盯着他看。
余光瞧见她出来,时音收回发簪,顺手插到发髻上。
“哥……”
不等她开口,时音便兴师问罪:“你啊你啊,说你别给我找麻烦,你还偏偏给我找了一堆麻烦。”他站起身,手中还把玩着那块玉佩。
“你也真是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给别人?”
他把玉佩一抛,念一赶紧伸手接住,随即问道:“那你帮了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不帮吗?”他没好气,一把将她摁在帽椅内坐下,捞起旁边的巾子替她擦湿发。
“我也是不得已,看你今晚太忙,总不能让你陪我一起来。所以……”
“怎么就不能?”时音拧了一把水,“你若说有事,我抽空随你跑一趟又有何妨?”说到这里,他咬咬牙,“所以你就跟那个人一块儿去了,是不是?”
“他是个好人。”念一刚偏过头,时音就摁着她脑袋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