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将近日落,他淡银的发沐浴在橙色的暖光里,迎着夕阳,仿佛有一层流动的金色笼罩在他精致无暇的脸上……却被一层阴冷的东西消融在外。
花懒相信,就算站在最炽烈的阳光下,这个人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就像你沉在海底太多年,就算有一天回到陆地,身上也带着永远干不掉的潮湿。
花懒知道自己不是个善良的妖怪,就像她现在对着和当年小静情况相似的苍月,完全生不出一丝救人的心思,因为他无关诅咒,他的眼睛也吸引不了她。
她能感到眼前这个人的身体有多糟,光鲜的外表下有什么已经开始腐烂,如果没有那些名贵的药材养着,他也许活不过这个夏天。
“怎么还不走?”苍月见她许久不动,反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俯下身摸摸她的头,懒洋洋的笑,“小丫头这么舍不得我?这可怎么办好呀。”
即使在最虚弱的情况下,苍月笑起来也依旧夺目逼人,如果他摸自己头的时候不要像在扶拐杖就好了——花懒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花懒想到他之前在牢中为自己解开镣铐的那一幕。
“你才是小丫头!比小丫头还弱不禁风!”她打开他的手,恶狠狠的瞪了苍月一眼,像是被逼着做了什么麻烦的事,但又不得不去做。没想到对方听到她的话脸忽然沉了下来。
花懒却不知道,的场苍月由于长相的缘故,平时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人,又由于身体孱弱,最恨人说他弱不禁风,她一下把两样全占了,真正是把枪口堵得死死的。
苍月原本藏在她隔壁的牢房中,就是为了伺机把花懒带出去,但并不是为了助她逃跑,而是想要将她骗到自己那里。
但后来听到她和的场静司的对话,他就改变了主意。他知道怎样做能让那个人更痛苦。
而花懒说完那句话,他忽然又不想让她走了……
花懒见对方脸色阴沉,也没在意,经过这么一会,已经适应他阴晴不定神经质的性格了。
她感慨了一下自己的适应能力,拉过苍月垂在身侧的手,在他苍白的掌心画了一个符,然后淡淡的绿光亮起来,又迅速消失在他的皮肤里。
“这是欠你的,再见!”既然是妖医,苍月带她离开算是付了报酬,她自然要替人治病。
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花懒说完就转身跑了。
的场苍月的手还没放下,愣愣的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从远处跑来找他的仆人也吓了一跳,跟在大少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么傻的表情。
“大少爷我找您好久了!主屋那边都快乱成一团了,您怎么还在这里!”这人是他身边唯一剩下的仆人,从小一起长大的。
苍月愣神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恢复了悠闲散漫的冷淡样子。
“父亲怎么样了?”
“首领已经……怎么说他也是您父亲,您不去的话恐怕有人会说……”
“我这就过去。”苍月知道他要说什么,虽然那人死了也不关他什么事,但作为儿子还是要去看看的。
那仆人听到他的话似乎松了口气,虽然大少爷平时不怎么生气,但是那阴测测的感觉总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很多仆人都不敢靠近他。
“咳咳……”苍月忽然咳嗽了两声,这是家常便饭了,刚才和花懒一起他才一直忍着。
然后仆人才想起什么,连忙道:“大少爷,您的身体……”
“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虽然平常也这样回答,但这次苍月没有说谎,刚才不知道那女妖怪做了什么,他竟然感觉好多了,像枯朽已久的腐木突然滋生出一截新绿。
苍月看了一眼树林,落日普照,他淡色的眸子反射出无机质的阴冷光华。
静司的……姐姐么。他可爱的弟弟什么时候有了个姐姐?
没关系,一切都不着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走吧。”他带着仆人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苍月是本文的一个反派男配,和小静之间有些误会,这个和小时候有关。
坦白来说,他和小静不一样,
小静现在只是在花懒面前偶尔失控,而他阴郁扭曲敏感自卑,完全走在极端,可以说已经彻底坏掉了……咳咳,总之我很爱他!
至于阿花为什么没想到他是谁……后面会说的~
☆、丁丁的本体
花懒未曾想过那个长相俊俏的男子是传闻里的场静司懦弱无能的哥哥,甚至,她恐怕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苍月这个人,以至于即使见了面也根本不可能想到。
况且,苍月和静司长得并不相像,静司高贵冷漠,苍月阴郁妖冶,他们一个是冰冷深沉的湖水,一个是诡秘惑人的血月,就算某些地方奇异的重叠,常人也不会认为两人是兄弟。
的场静司的哥哥是个连妖力都控制不好的废物,这件事人尽皆知。花懒在发觉他身体不好时,也没有怀疑他是苍月,苍月出生便身体孱弱,但不可能差到那种地步,她不认为这世上有人能带着那副身体活过三年,那份生不如死的痛苦人类无法承受。
可这次花懒想错了,她不知道,的场苍月偏偏是个例外,他就是拖着那样一幅腐烂的躯壳,独自活过了一个又一个三年。
花懒很快也没心思再想那人的事,因为她发现逃跑并不如对方所说的那样简单。
林中的阵法和陷阱之类的都可以安全避开,只是面前这堵围墙上有一组非常复杂的结界,她有能力出去,但一定会惊动里面的人……也就是的场静司。
如果按照静司所说,他真心想要抓她,恐怕自己刚踏出这堵墙,这个宅邸里所有的除妖师都会倾巢而出。
走还是不走,这真是个问题。如果失败的话,恐怕真的会激怒他,她更不知道自己会被怎样对待了。
可是她不能留在这里任人宰割。
“那个银毛根本就是在耍我吧!死妖精,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
此时的苍月正看着自己的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死妖精”。
台阶下满院的人都低着头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场一门的人向来如此,首领的死亡只是主人的更替,就算有些许悲伤遗憾,也不会到失态的地步。
苍月懒散的倚着身后的墙壁,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说……周围人也只有那么几个看到他皱了皱眉,终究是当做了空气。
“首领已故,根据首领的遗嘱,三个月后的继承仪式如期举行,二少爷将会正式成为新首领。”
宣布这句话的人是已故首领的管家兼心腹,地位很高,他说话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的场静司也站在他身旁。
“没我什么事了吧。”慵懒的声音大破死一般沉寂的大厅,如此不合时宜。
知道没有人会回答,角落里的苍月直起身子,慢悠悠的溜达着走了。
的场静司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与此同时,周围的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猛然波动了一下,的场静司目光一沉,立马看向南方。
“有人动了结界,你们跟我走。”
转眼间他已经带着一众除妖师向那里奔去,而苍月独自一人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唇边缓缓绽放了一个笑容,在那张艳丽的脸上——若隐若现的扭曲。
“大少爷……”身后跟着的仆人战战兢兢,苍月偶尔会流露出这种表情,让人恐惧又忍不住着迷。
花懒到底还是决定逃跑,花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在结界上打开一个出口,然后动作轻快的翻过了高墙,她不会飞,但敏捷的身体恰好弥补了这种缺憾。
只是……没人告诉她这座宅邸是建在山顶的啊喂!
这个倒真不怪苍月了,他从没想过花懒一个妖怪是不会飞的。
于是,当的场静司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花懒一脸惊恐从墙的另一边摔下去的情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传来的是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的场静司不由想起他第一次遇到花懒的那一晚,似乎她就是这么……摔到自己面前的。
黄昏的树林里一片死寂,只有飞鸟偶尔穿落树丛的声音,那些跟着的场静司的除妖师脸上俱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去山下找,不管怎样都把她带回来,下手重点也没关系。”的场静司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别弄死了。”
一帮手下在心里叫苦不迭,每次他们这群人出去找花懒都被下令不许伤对方一根汗毛,这次却说这样的话,天知道真要是那么做了首领会不会把他们丢去喂妖怪。
的场静司没有亲自下山,花懒虽然不会飞,但是也不会摔死,他并不担心,甚至隐隐觉得她可能根本没有摔下去,或者她可以变回本体……
静司靠在树下有些混乱的想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如同他眼中寄宿着的阴影,越来越深重,直至淹没一切。
这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迅速交错,令他心中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憎恶感。
这是花懒第二次不告而别,一想到她每次离开时那种满不在乎自由自在的表情,的场静司就控制不住的产生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