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站起来拍拍手,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而且,我教过你什么?学习这种东西要循序渐进,急功近利只会一事无成的哦。”
小静身体好一些了之后,她就开始教他弓道,这是以前在春木之里外婆教给她的,外婆对人类有很大的研究,那时她虽然不了解人类,却很了解他们的各种武器和格斗术。
的场静司在原地停顿片刻,将弓箭挂在旁边的树上,三两步从窗口翻了进来。
说实话,他还想再练一会,但是花懒的话无从反驳,而且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违抗她,那样她会不高兴。
四年的朝夕相处,就算是敌人之间也会产生一种微妙的羁绊,更不要说是充当“保姆兼医生”的少女,和被照顾的少年了。
的场静司撑着窗沿跳进来,三两步走到桌边,看起来十分轻松。
看见盘子里的东西,瞬间瞬间皱起了眉头。
“今天又是玉子烧?”
金黄的玉子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诱人,就连单调的白色磁盘好像都泛着让人垂涎三尺的光泽。
“对啊,这次的鸡蛋煎得恰到好处呢,完全没有黑色的部分。”花懒双手叉腰,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挑眉,这时却恰好瞥见的场的神色,眉毛瞬间就抽搐了起来。
“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今天是第九天了吧……你在拿我做实验吗?”的场静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虽然只是很平常的表情,但花懒就是觉得他在鄙视自己。
好吧……他说的也没错,虽然已经两年了,她的厨艺却一直没有提高。前几天的玉子烧几乎是惨不忍睹,的场静司自然就成了受害者。
心里这样想,但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东西被嫌弃,花懒还是很不爽。
“哼,本小姐屈尊降贵给你做饭还不知道感激,不想吃就不要吃了!”花懒冷哼一声,毫不犹豫的就要去端盘子,手伸到一半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按住。
“吃饭的时候安静点,这是最基本的礼仪。”的场静司一手按回她的手,另一只手拿起了筷子,有些无奈的在桌前坐下,“那么……我开动了。”
少年嘴上虽然冷淡,眼中却没有丝毫不耐,小心的夹起一块玉子烧,好好的吃完。
看着认认真真吃饭的的场,花懒禁不住愣了愣,在对面坐下,手肘撑住桌面支着下巴,翘起嘴角:“小静,最近很努力呢。”
的场静司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他将筷子放下,一只手放在桌子边缘,微微低头,道:“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吧。”
花懒僵了一瞬,在的场静司看不到的地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脸上却挂起了笑容:“是啊,你的内伤和外伤都痊愈了,妖力恢复的也不错,等春天到来的时候,疗伤就可以结束了呢。”
的场静司垂下眼睫,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低声轻喃着重复:“……春天吗?”
春天的时候,也是他将要回到本家,好好“报答”家族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的场静司眸底一深,只是,那时候,花懒的决定会是怎样呢?她大概不会和自己回家。
花懒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阴沉,她没看到的场发丝遮掩下的表情,视线停留在远处的一点,像是在想象着什么。
“春天的话,樱花一定都开了呢。”花懒趴在桌子上微微侧着头,懒洋洋的道,“到时候去箱根吧,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那里的樱花真的很漂亮。”
“小静必须要带我去箱根哦。”花懒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下巴尖抵住手臂,冲他笑得很快乐,“这是我们的交易,你没有忘了吧。”
在听到“交易”二字的时候,的场静司眸光一暗,周身的气息变得阴沉起来。
她当真还以为他们之间只是交易?
的场静司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交易”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真的很讨厌呢。
然而,很快少年就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重新拿起筷子,微微一笑:“这么着急向我要报酬,是想在我回到本家之前结束交易吗?”
“怎么会?”花懒不在意的笑笑,浑然未觉少年那一瞬间的异样,毕竟太快了。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治好你,不榨干你是不会罢休的。”花懒漫不经心的哼哼,说着她支起身体,随手抓了一块玉子烧扔进嘴里,继续道,“就算我无法和你住在本家,也会找机会把你偶尔偷出来陪我玩……噗——”
“咳咳咳……”
花懒一口吐出嘴里的东西,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上的不明物体,一脸恶心:“……这,这是什么味道?!”
没听到回应的花懒转头看向的场静司,恰好对方正将一块玉子烧放进嘴里,面不改色的吃下,整套动作不带丝毫犹豫,从头到尾都表现的非常自然。
“……”这回轮到花懒说不出话了,她一动不动,惊恐的看着的场静司,没错,就是惊恐。
“小静小静,快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失去味觉了?!”花懒激动的扑过去,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大惊失色的盯着他,“难道说我的治疗产生了副作用?!”
“……你先冷静点。”的场静司费了好大努力才按捺住额头的青筋,把花懒从他身上扒下来扔回原位。
“我很好,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吃东西只是摄取营养而已,没必要那么讲究。”的场静司淡淡说道,看见呆在原地没一点反应的花懒,轻轻的勾了勾嘴角,“所以你不用担心。”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眼底那不自觉柔和下来的浅光。
花懒听完拍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呼……那就好,副作用可关系到我的口碑啊,如果出现这种问题,以后还怎么跟那些妖怪们做生意。”
潜台词就是你想太多了,我担心的不是你。
“……”
的场静司的嘴角僵住,眯了眯眼,发现少女眼中一闪即逝的幸灾乐祸……真可恶,这个妖怪,她是故意的吧?
的场静司收回目光,冷着脸不看她,默不作声的倒了杯水,盘子里剩下的还很多,他似乎打算全部吃完。
花懒看着他将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玉子烧一个一个吞下,虽然面无表情,却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
想到刚才那种连自己都想吐的味道,她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静……停下吧。”花懒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不要吃了。”
的场静司停了停,却没有听话,若无其事的去夹另一块。
花懒愣了一下,那是她放下妖怪的自尊去学习人类,努力很久才做出来的——即使它们真的很难吃很难吃。
那一瞬间,她看着少年将它们毫不犹豫咽下,竟然恍惚了起来。
“听话,小静。”花懒抿住嘴角,抓住衣角的手微微收紧,“强迫自己吃下去,对身体不好。”
的场静司继续置若罔闻。
“……够了。”花懒闭了闭眼,语气平淡到听不出情绪,“小静,再吃我就生气了。”
的场静司这才停住,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下筷子,低声问道:“你……生气了?”
花懒沉默片刻,抬起双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声音轻轻的,似乎对什么有着迷茫。
“不……我很高兴。”
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才感到悲伤啊。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短暂的安宁就会被全部收走。
丁丁调查完的场家之后就去了山里,似乎是被曾经的一个老朋友带走了,但他前几天却传来消息说听到了奇怪的传言,据说是南方的森林那边,出现了很不寻常的波动。
南方森林……丁丁说,那里很可能,就是春木之里通往现世的另一个出口。
会是谁呢?不会是哥哥大人,因为这个时间是嫂子身体最弱时候。其他的族人更不可能,毕竟春木之里千百年来与世隔绝,木族大都对人类有着近乎残忍的排斥。
在这个时候来到现世的妖怪……答案,不言而喻。
外婆大人,大概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喂。”
“恩?”的场静司的声音让花懒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回应过后,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不满地皱起眉头,“不是说了要叫姐姐嘛。”
“我可没有做饭这么难吃的姐姐。”的场静司顶着一张扑克脸,将他的毒舌发挥的淋漓尽致,暗地里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花懒的表情。
“那你还吃!”花懒撇了撇嘴,半晌,又传出她跟蚊子一样细微的声音,仿佛带着极大的不情愿,“知道了,下次我会先试吃一下的。”
的场静司静静的注视了她一会,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里。
他看着清澈的茶水里映出自己浅浅的影子,淡淡道:“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为了让我吃饭这种事这样努力。”
“……你是第一个。”然后,他重新看向绿衣少女,嘴角似乎染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像笨蛋一样。”
“……”
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专注,专注到甚至让花懒产生了一种温柔的幻觉,而那双曾被自己当成迷恋的眼睛,此时,就像是一把温暖的刀子,闪着明晃晃的光,轻柔的刺进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