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血忽然从口中喷出,瞬间染红了的场静司胸前的衣襟,他用手死死捂住胸口,表情痛苦的扭曲起来。
明明已经要站不稳了,的场静司却扶住旁边的树干,艰难的仰头望向那些绿色的碎片,眼神偏执的近乎可怕。
即使身体里失控暴走的妖力让他恨不得昏死过去,的场还是努力保持清醒,他不敢相信那个早上出门前还和他拌嘴的少女,就这么死了。
忽然,那些碎片在空中静止,接着飞速向中心聚拢,渐渐越来越亮,越来越完整,最终成为一个少女的轮廓。
轮廓边缘散发着绿色的光芒,像是一道薄薄的玻璃层,很快就碎了,花懒从其中走出来,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衣衫也有些凌乱,却似乎没什么大碍,之前的伤口竟然已经奇迹般的痊愈。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万箭穿心般的剧痛,好像有无数的蛆虫在身体里蠕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的场静司任由伺服在脑海深处的晕眩将自己淹没,疲惫的闭上眼睛,直直倒在了地上。
“啊,好累,这个方法果然很耗费力量呢……”
花懒揉着肩膀活动身体,刚才她在保留元神的情况下自爆,借此逃脱藤蔓,然后再重塑了一个新的身体,这种自救的方法极端而危险,几乎耗尽了她大半的妖力,看来要好一阵才能恢复了。
她漫不经心的环顾四周,平静下来的树林已是一片狼藉,树叶凌乱的落了一地,被折断的树杈和被毁坏的植物看上去十分可怜。
绑在树干上的麻神和那些符纸已经破碎不堪,花懒随意地踢开脚边的藤蔓,刚转身,便猛地瞪大了眼睛。
“……小静?!”
花懒一惊,这才看清楚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男孩。
“小静你怎么了?!”
看样子没有遇上传闻里那个大妖怪,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花懒慌忙跑过去抱起他,小孩闭着眼睛,胸口一大片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整个人软倒在花懒怀中,几乎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虚弱,好像马上就要死去。
花懒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指尖点在男孩眉心,凝神开始用妖力探测。
“……你竟然强行提升力量?!你不要命了?!” 花懒脸色极差,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愕,同时下意识的抓过他的手开始输送妖力。
的场静司这个情况,明显是将力量提升到了最大限度,却在中途因为什么分了心,导致妖力暴走之后造成了反噬。
况且他还是在妖力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做这种事,简直相当于自取灭亡。
这些他应该都知道的,可为什么还要去冒险?
花懒的眼角瞥见地上那些碎掉的符纸,又想到刚才那些藤蔓的力量好像突然减弱了下来,这才使她抓住空隙逃脱。
花懒连手上的动作都忘记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的场静司,难道说……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拼命的救她呢?明明不用这样的。为了这种事拼命,一点也不值得。
“咳咳……”怀里的男孩突然咳嗽起来,虽然还闭着眼睛深拧着眉头,却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小静!?”
“吵死了……”
的场静司皱了皱眉,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花懒的脸,他似乎有些茫然的怔了怔,好像清醒了一点。
“你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死。”
说完,便慢慢合上了眼,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只留花懒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男孩,好久好久。
“小静你这个……笨蛋。”
……
的场静司伤的十分严重,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再加上之前的旧伤未愈,可以说情况非常糟糕。
花懒这次没有任何保留,就算重塑身体之后的妖力已经所剩无几,她也毫不犹豫的把剩下的所有全部用来给的场疗伤。
花懒保持着注入妖力的姿势整整六个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时不时开始闪现出绿光,力量极度不稳定,似乎随时都要变回本体,连最基本的人形都快维持不住了。
的场静司倒是好了许多,身体已经不痛了,虽然仍然没什么力气,却能够开始行动自如,基本恢复到了两个月以前的状态,脸上也有了血色。
花懒之前为他疗伤,说好听了是循序渐进,说不好听了,甚至还有故意拖延的嫌疑,但这次,她无疑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来救的场,否则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只是这对她自己伤害也很大。
“来,小静,把这个喝下去。”花懒慢慢扶起的场静司,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手中端着一碗汤药似的东西。
淡绿色的液体清澈透明,的场静司低头,在碗底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这是什么?”他看了少女一眼,又看向碗里,皱了皱眉。
“喝吧。”花懒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神色有些疲惫。
她维持着端碗的姿势,看见的场静司仍旧定定的看着自己,被那双蛊惑着自己的暗红色眼睛如此注视着,花懒忍不住别开了脸,不与他四目相对。
她心跳有些快,却撇撇嘴,一副不满的表情:“小鬼那是什么眼神?放心,这药很干净,我没下毒。”
“……”的场静司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半晌,慢慢把嘴凑到碗口,任由她给自己灌下。
液体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的场静司默默喝着,眼尾却越过碗边,不经意扫见了少女端着碗的手。
苍白而单薄的掌心,有两道长长的伤痕交叉在一起,的场静司甚至能从中判断出刀子的形状和厚度,只是想想,都很疼吧。
“怎么不喝了?”
花懒看见的场静司突然抿住嘴唇,只好先将碗放在一边,用袖子帮他擦掉嘴角的水渍。
“你说过,帮我疗伤,照看我——都是为了交易对不对?”
的场静司的问题突如其来,花懒也不免愣了一下。
“恩……没错。”花懒笑了笑,“有什么问题?”
“这里面……”的场静司看了看碗里的液体,转向花懒,“是你的血吧?”
“既然只是交易——为什么要对我做到这种地步呢?”
花懒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似乎僵了一瞬,很快又轻快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对的场笑:“啊哈,你说什么呢,妖怪的血可是很珍贵的,我怎么可能会给你。”
的场静司盯着她看了半晌,不知为何,花懒觉得那直勾勾的目光有些渗人。
许久,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憋出内伤的时候,的场静司轻轻“恩”了一声。
他垂下眼帘:“我知道,妖怪的血很珍贵,有些可以解开封印召唤出高级妖怪,人鱼的血甚至可以治愈绝症,使人长生不死,我不知道你的血拥有怎样的力量,但至少,不会比这些差——所以你不会给我,我知道的。”
“就是嘛。”花懒暗自松了口气。
的场静司端起那只碗,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没有人看到,他的眼底微微流动的光。
☆、被发现了
秋末,夜里的温度已经开始降低,连风也染上一丝沁人的寒意。
这一觉,花懒睡得很沉,从第一天下午一直到第三天半夜都没有醒来。
即使对方什么都没说,的场静司也知道,这是妖力透支造成的暂时沉睡,花懒自己可能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因为她连食物也没有准备。
屋里没有灯光,只有一层浅薄的月色从窗口滴落进来,带着一点若即若离的清澈。
的场静司侧躺在少女旁边,他的脸离她那么近,呼吸交缠,甚至可以描摹出彼此皮肤上细微的纹路。
他就那样看着她,安静的眼瞳盛满令人无法参透的暮色与晦暗。
过了一会,他起身,拖着松垮垮的和服走到窗边。
夜凉如水,古旧的大宅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孤独的伫立在森林深处。
外面传来呼呼的风声,屋子的一扇窗户却半开了一掌左右的距离,风窜进来,钻进的场的衣服里,他却感觉不到冷一样,平淡的注视着窗外。
的场静司在窗边站了一会,缓缓收回视线。
漏雨的屋顶已经被修理的密不透风,朽坏的地板也被补得严丝合缝,布满尘埃的茶几和软榻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角落里长年驻扎的蜘蛛也已经不知所踪。
空气中不再是腐坏的灰尘和药草味,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植物芳香和雨水干净的气息。
虽然偌大的宅邸仍旧寂寥冷清,却已经比从前要显得富有生机,至少能知道,有人住在这里……甚至,有一点家的感觉。
心情忽然就像在海上航行的船只,摇摇晃晃,莫名的有些烦躁。
的场静司皱了皱眉,目光下转,落在了不远处,安睡的少女脸上。
少女睡在足够容下三人的榻榻米上,和白天那个懒洋洋却充满活力的少女不同,睡觉时的花懒,显得非常安静,闭着眼蜷缩在那里,可以一整夜都不换姿势。她没有盖被子,绿色的长发足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