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龙阳君忍不住哈哈大笑,韩信黑着一张俊脸骂道:“这种事情你们最好快点给我忘掉,否则我会记仇的。”
“我听说你以前遭受胯/下之辱而面色不改,今天怎么被区区一泡童子尿就气成了这样?”龙阳君揶揄道,“当一个人的心中,有着更高的山峰想要去攀登时,他就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沼,更加不会在意脸上的童子尿。”
“……胡言乱语,你活该单身!”韩信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活该单身?”闻言,龙阳君眯起了眼睛,“小子,我当年享受整个魏王室专宠的时候,你还在田里光着屁股到处乱跑。”
“整个魏王室的专宠?你们魏国派不出人了吗?”韩信冷哼道,“别整天在那里自我感觉良好,到底是谁给了你这样的错觉?简直悲哀。”
“出言不逊,你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是用来形容我的吗?”龙阳君抚了抚头发,笑容自信。
韩信耸了耸肩,面无表情:“皮比树厚,唯我龙阳?”
“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没听过。”韩信不再理睬龙阳君,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小肉球的脸颊,认真道,“叫你二狗子好还是栓柱子好?”
“才不要叫这种名字!”我一巴掌拍掉了韩信的手,气呼呼道,“要叫你自己去叫,韩二狗子,韩栓柱子!这孩子是我生的,才不要你来替他取名字!”
“你生的?”韩信挑眉道,“没有子房出力,你能自己生出一个孩子?别的女人生孩子也没你这么鬼哭狼嚎的,你看看子房的手,都被你抓成什么样了?还有头发也被你扯了不少。”
我垂头看到张良的两只手,原本白皙的皮肤上被我的指甲抓出了道道伤痕,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对不起——”我有些愧疚地道歉。
“我没事,阿真昨天辛苦了。”张良将安睡的小肉球放到了我的怀里,轻笑着说道,“你看他的鼻子和嘴巴多像阿真呐,真好看。”
“这孩子,该叫什么名字才好呢?”我轻声问道。
“张良的文化水平在我们四人里是最高的,名字应当由他来取。”龙阳君说完又补了一句,“可不能让韩信这个文化程度最低的莽夫来取,韩栓柱子。”
“那就叫——”张良略一思索,缓缓道,“叫他球球吧。”
球球?
“你看们看他圆滚滚的,多像一个球啊?”张良伸手轻轻碰了碰小肉球的脸颊。
韩信撇嘴:“球球,那干脆叫滚滚得了,和栓柱子有什么区别?这回没看出你发挥了文化水平嘛。”
“我也以为张良会替小鬼取一个瑾瑜,浩然之类的名字呢,不过叫球球也不错,形象贴切,朗朗上口,把栓柱子这种烂名字甩了不知道几条街。”龙阳君说罢冷冷地瞥了韩信一眼。
韩信气结,却仍然面无表情:“栓柱子这名字怎么了?哪里不朗朗上口了?”
龙阳君道:“那名字朗朗上口的韩栓柱子,你现在有空的话就去挤点羊奶煮一下拿过来给球球喝,他的娘亲没有奶水给他喝,所以挤奶煮奶的任务就拜托你这个干爹了。”
“我什么时候成他干爹了?为什么又是我去挤?”
“因为羊是我抓的,鱼也是我抓的,晚饭和早饭都是我做的,而我现在很累,张良又要照顾姬真和球球,这种事难道不该是你来做吗?”
“……算你狠。”
我有点愧疚地看着球球,轻声道:“抱歉了球球,只能让你喝韩信的奶了。”
韩信刚走到山洞门口,听到我说这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是羊奶,不是我的奶。”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龙阳君笑道:“姬真,我去给你熬点鱼汤,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聊聊吧……或许,时间不会太多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经敛尽了笑意,声音轻到恍若叹息。
我抱紧了怀里的球球,点头道:“好。”
山洞里只剩下我和张良,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感慨生命的变幻无常,我和张良都命大,跳了两次崖还安然无恙,但福却都不大。
球球的到来是意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已经出生了,已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了。
球球的眉眼像极了张良。
“阿真,龙阳君跟我说过一句话。”良久,张良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份相顾无言的沉默。
“他说了什么?”
“他说,爱是不可以忘记的,却是可以放弃的。”张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早就知道球球是我的孩子。”
“是么?”
“天底下没有哪个娘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利。阿真的娘亲也是,她也一定是很爱阿真的。”
“别说的你好像跟她很熟似的,她当时是要杀死我的。”我低下头,对上了球球安静的睡颜,心中愈发难受起来……曾经,我也想过要了他的命。
张良揽我入怀,我靠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我以前不相信,但是后来我爹也这么说,我不得不相信。”
“姬将军是怕你思及此事过于伤心,让你早些断了念想。阿真现在也当了娘亲,知道分娩是多么痛苦,如果你的娘亲不要你,就不会承受如此之大的痛苦生下阿真了。”
“……你又不懂她,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没有那么失望了。”我伸手摸了摸球球软软的脸颊,轻声说道,“谢谢你了,张小美人。”
“现在张小美人是他了。”张良笑着指了指正在发呆的球球,“他很乖,不哭也不闹,跟我小时候一点也不像。”
“你小时候很闹腾吗?”
“嗯。”他点了点头,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球球,“娘亲常常被我折腾得无法休息。球球知道心疼娘亲,所以一点也不哭闹。”
“是么?”我的视线越过张良,落在了洞口的人影上。
他张扬的红发隐匿在未尽的天光里,昔日明媚又锋利的颜色此刻看起来竟是无比柔和。
他神情落寞,只动了动唇,轻声道:“阿真。”
他是我的夫君,龙且将军。
我想对他扬起一个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将军。”
“……孩子生了吗?”
“嗯,是个男孩。”
龙且此番前来,并非只身一人,他的身后,有楚国腾龙军团的千军万马。
钟离昧是第二个走进山洞的,他一见到张良就怒骂道:“张良,你这个龌龊小人,把夫人和小将军还过来!”
他想冲过来,却被龙且给拦住了。龙且朗声道:“当时汉军攻破彭城,若不是张良先生想着法子护着夫人,夫人可能已经一尸两命了,张良先生是本将和夫人的恩人,你不得无礼。”
“他分明就是对夫人居心叵测!”
“钟离昧,休要再胡言乱语,本将相信张良先生和夫人之间是清白的。”龙且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再敢说出不敬的话,本将就对你军法处置。”
“……是,将军。”钟离昧闻言恨恨地看了张良一眼,退到了龙且的身后。
龙且走到了我们的身前,俯下身子看着球球。
“和阿真长得真像,以后一定是个美人。”
“恭喜小龙将军喜得麟儿。”钟离昧笑道,“小将军和将军你长得也很像呢。”
“是么?……是该恭喜。”龙且喃喃道,闭了眼,长睫微颤,抖落两扇清晖,片刻后睁开,轻声道,“夫人,我们回家吧。”
深情藏在了岁月的尘埃里,与温柔并存。
执念是心里燃着的灯火,点点滴滴,烧灼成灰。
龙且从张良手里接过球球,方才还很安静的小人儿突然放声大哭,哭声嘹亮,声声入耳,撕心裂肺。
张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的指尖停留在离孩子只有一丁点的距离处,动了动,又收回。
咫尺,天涯。
这段距离很尴尬。
龙且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哇哇大哭的球球,轻咳一声后淡笑道:“你不喜欢我,那我该怎么办?”
“球球他刚刚见到将军,有些怕生,等习惯了就会很喜欢将军了。”张良轻声解释道,目光一刻不离地注视着龙且怀里的小人儿。
“这孩子的名字叫球球?”
“只是子房替他取的小名,将军请见谅。”
“我们的小将军怎么能叫球球,他应该叫小小龙!”钟离昧凑近了球球,想与他亲近,球球却哭得更加厉害,几乎都有些喘不过气。
他本能地只愿与张良一人亲近。
“羊奶来了,球球不要哭。”韩信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地走了过来,瞥了一眼钟离昧道,“钟二狗子,闪一边去。”
“韩栓柱子,你会煮羊奶你了不起啊?你这个奶爹!”
钟离昧这话无疑是戳到了韩信的痛处,韩信随即将手里的碗塞到了钟离昧的手里:“那奶孩子的事就交给你了,钟奶爹。”
“我……我该怎么做?”钟离昧端着碗,愣愣地看着龙且怀里哭闹个不停的球球。
“让子房来吧。”听闻此言,钟离昧赶紧将手中的碗递给了张良。
“球球,你要听话。”张良对球球展颜一笑,小人儿果然慢慢地停止了哭泣,泪眼朦胧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