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咦哎咦:我有时候挺恨我表哥,真的,我觉得没有他就好了
……
——哎咦哎咦:像他这种天之骄子,被人捧着顺风顺水过来的人,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呢?
……
——Boat:我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些想法。
……
——Boat:如果能早点听到就好了。
——“陌生人哪里会对你这么好啊,除了我,还会有谁当你的提款机哥哥?”
江雨倩捏着手机,手指用力到发白,眼泪一滴滴地掉落在屏幕上,所有的聊天记录都变得斑驳模糊。她俯下身去抱住自己的膝盖,放声大哭起来。深秋的风温度渐渐走低,卷着落叶落在她的头发和身上,她的肩膀颤抖着,仿佛格外寒冷。
路过的人都来小心询问她的情况,她却只是埋着头流泪。
夕阳西下时,她终于平息下来,红着眼睛回到了她借住的表哥家。她一推门就看见了盘腿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的二十六岁的周彬。
家里很安静,周彬靠着沙发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字,好像仍然在做工作,神情有些疲惫。
听到她走进来的声音,他立刻提起精神,把电脑放在一边,站起来走到餐桌旁:“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菜要再热一下了。”
周彬一回头看清灯光下江雨倩的样子,眼睛不由得瞪大,满是惊讶。他放下餐盒走到江雨倩面前,扶着她的肩膀说:“你怎么回事啊?哭成这样?不是说跟朋友见面吗……吵架了?”
江雨倩凝视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表哥,却突然觉得遥远起来。她可能会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个对她有求必应,就算知道听到她内心的龌龊,听到她说那些伤人的话,却仍然想要照顾她的哥哥。
她通红的眼睛里再次涌上泪水,她一下子抱住他。
“对不起,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以后会好好的……”
为什么只剩三天了呢。
“我以后会对你很好,我再也不问你要钱了,我会赚很多钱,我的钱都给你花……”
无论是周彬也好还是聂清舟也好,你留在这个世界上吧,别消失,不要去别的地方。你是最好的哥哥,我不是一个好妹妹,我以后会做好的,给我个机会吧。
周彬不明所以,哭笑不得,拍着她的脑袋说:“怎么了怎么了,你又闯什么祸了?你先别哭,好好说话啊。”
江雨倩却只是拼命摇头,默默地哭着。这天她哭到很晚,才拿工作压力大又跟妈妈吵架的理由搪塞过去。
等到十月二十二日的晚上,江雨倩和周彬一起看完了最新的一期《最高暧昧》,这次看综艺的过程里她比从前安静了许多。等看完节目,周彬打着哈欠要去睡觉时,江雨倩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
“哥,下一期综艺,你还要陪我一起看啊。”她望着周彬,语气出奇的郑重。
周彬笑了笑,他说:“好啊,放心吧,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一定要陪我看,我们约好了。”
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江雨倩站在阴影里,眼睛无声无息地红起来。
周彬没看清她的表情,只当这是她执着推荐的一部分,摆摆手道:“好好好,约好了。快睡吧,晚安了。”
“晚安。”
江雨倩看着周彬走进他的房间,他把棕色木制的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走廊里昏暗的一盏小灯,时钟发出平稳的滴答滴答声。
她在客厅站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走到阳台上,推开窗户往下看。楼下路边行道树的绿荫之间停着一辆汽车,车灯明亮,车的后座坐着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
——哎咦哎咦:他去睡觉了。
——Boat:好。
聂清舟看了一眼时间,夜里十一点半。这时候过着平凡生活的周彬还不知道,他醒过来之后世界会发生怎样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将踏上一场十年的奇旅。
他也不知道,此时十年之后的他正在自己家楼下,清醒地等待他睡去,送他走上这段旅程。
“怎么了?”
手机里传来清亮的女声,聂清舟按了按耳机,对通话那头的人说道:“他去睡了,十年前的我睡着了。这种说法是不是很奇怪?”
“等他醒过来,就会看到我吗?”
“嗯,他会发现自己被一个叫做夏仪的小姑娘打晕了。”
从耳机里传来呼吸的声音,在安静的世界里清晰可闻。
“你害不害怕?”夏仪轻轻地问他。
聂清舟靠着颈枕思索,他仰起头从车顶的天窗里看着夜空,那些亿万光年之外的星星明亮又遥远。
“好像没有,我还以为我会很害怕的。既然物质不灭,那么无论如何,我肯定会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吧。”
就像站在桥上的朱莉在月球之旅里发现的那样,每个人都是永恒。
“那么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会永恒地爱你。夏夏,你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夏仪安静了很久,她轻轻地说:“好。”
明明聂清舟也没有说什么约定,但她这样回答,仿佛她已经答应了他某些事情。就算要付出比过去的八年更多的时间和努力,她也会试着去做到。
他相信她可以。
“我想听你唱歌,唱歌给我听吧。”聂清舟贴着话筒,轻轻笑着说。
夏仪今天格外好说话,她的歌声从耳机里缓缓流淌而来,他想起来多年以前在夕阳西下的河堤上听见她的歌声,她就像命运向他呈现的一朵名为玫瑰的花。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夏仪的歌声还在响着,聂清舟的心跳也跟着平和而温柔,秒针和分针一点点移动,手机上的数字跳变,时间跨过零点。
在这个时刻,好像有那么极其细微的刹那,世界的面目开始失真。黑夜、星光和发光的手机屏幕都混沌成一片,心脏悬在胸腔里不落下,风停在鼻尖不涌动,时间消失不见,宇宙无声无息地热寂。
“聂清舟……你还在听吗?”夏仪的声音从寂静深处传来,遥远而又模糊。
“聂清舟……清舟,你还在吗?”
观测者打开了盒子。
所有混沌的叠加状态迅速坍缩,回归于稳定。聂清舟眨动眼睛,他的心脏落下去,风开始流动,眼前是低矮的车厢,昏黄的车灯,月明星稀的天空。
他举起手,看着自己熟悉的五指,握紧,再张开。薛定谔的猫活着,他还在这个世界,这个身体里。
就像某年他茫然地站在阳台上看烟花时,觉得自己在虚空的宇宙里环游,因为她的呼唤,他的双脚再次落在了地面上,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聂清舟……”夏仪还在执着地呼唤他,声音颤抖,如果他不回答,她好像就要这样永远喊下去。
“我在。”
聂清舟的声音响起,简单的两个字落在地上,把所有悬在半空的心绪压回地面。
“真的是你吗……”
“是我,夏夏。”
手机屏幕亮起来,聂清舟打开微信消息,震惊地睁大眼睛。
“夏夏,刚刚江雨倩跟我说周彬醒过来了。”顿了顿,他说:“周彬说他在上高一,名叫聂清舟。”
那个真正的十六岁的聂清舟居然跨越十年来到了他原来的身体里,这真是出乎意料的情况,又有许多令人头疼的事情要处理了。
枯黄的叶子被风吹着,从天窗中缓缓落下来,落在他的膝盖上,聂清舟轻轻地笑起来,先把所有的麻烦事搁到一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是我,我哪里也不会去。夏夏,一切都结束了。”
第98章 、互换
夏仪窝在沙发里, 额头靠着酒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房间里没有开灯,刚刚过了零点,城市的灯光也寥落下来, 明亮的月亮悬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
手机放在茶几上, 她的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她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轻声地说:“真的结束了……”
循环往复的既定的命运结束, 这一天终于如期到来。
“夏夏, 要是我真的消失,你怎么办呢?”聂清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语气已经松弛下来,带着笑意。
到现在他才敢和她开这种玩笑。
夏仪的目光转到发出微弱光亮的手机屏幕上,她抿了抿唇,小声答道:“亚巡还没有结束,门票都已经卖完了,我要把演唱会结束。”
耳机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他仿佛意料之中:“很夏仪风格的回答。”
这是她在这个时刻给自己安排大量工作的目的所在。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 至少她不要亲眼看见, 她还有工作要做,有责任要承担, 那么日子总还会一天天地过下去。
就像她年少时一样,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悲伤和痛苦就像放凉的水, 变得不合时宜, 也不再烫人了。
她打算用这种方式, 让自己接受他离开的事情。
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埋怨她的冷酷, 唯有聂清舟会笑着说——这是很夏仪风格的回答。好像就连她生硬的部分, 他也一并爱着。
“清舟,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夏仪低下头,她呼出的温热气体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