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了那么久,热闹两个小时就结束被拆掉。一切都好虚幻,对不对?”
夏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聂清舟愣愣地回头看向她。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长袖卫衣和休闲长裤,戴着口罩,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她转头看向他,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道:“你等我很久了吧。”
聂清舟才想起来邦妮说过,让他演唱会结束后等一下,夏仪会来找他。
“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呢?差点没找到你。”夏仪问完之后,自己的眼睛弯起来:“不过以前上学的时候,你每次要找我,我也常常不回信息的。”
她的语气轻快,眉眼含笑,完全看不出演唱会结束后的倦怠感,仿佛健康快乐,精力充沛。
她走过了多长的路,才能像这样平常地站在他面前。
聂清舟安静地望着夏仪,脑海里回响着邦妮的声音。
——后来她又重新开始创作音乐,花了很多力气维持创作和精神承受力的平衡。她的病情渐渐好转,最近这两年才彻底稳定下来。
——清舟老师,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说夏仪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孩子。她真的非常非常努力,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对待她,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再坠下去。
“夏夏……”
聂清舟刚刚吐出她的名字,天空就被烟花所照亮,夏仪转过头去,他也随着夏仪的动作转头看向舞台上空。
就像开场的烟花表演时那样,烂漫的烟花从舞台后喷出,在天空中留下明亮的五彩斑斓的光芒,一重重地叠加上去,仿佛在天上建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我让他们放的,好看吗?”
夏仪仰着头,她以少有的欢快语气说道:“我很想专门放一次烟花给你看,就像高中的时候你带我看烟花一样,你喜欢吗?”
聂清舟看着烟花,明亮的光芒烫在他的眼底,他的眼睛像是被烫伤一般潮湿而灼热,甚至感觉到疼痛。
他突然转过身来把夏仪抱住,夏仪愣住了,她也轻轻抱住他的后背,他的身体战栗,连呼吸也颤抖,像是狂风中颤动的旗帜。
“好看,很好看。”聂清舟低声说道。
“那……为什么不看了?”夏仪有些无措。
“让我抱抱你。”
夏仪不明所以,安静无声地抱住他。
“夏夏……”
“嗯?”
“明天有个采访,提纲里有关于见义勇为那件事的内容,我……要不要说?”
夏仪安静了一会儿,她轻声说:“说吧,如果你不说的话,那些孩子怎么办?”
“但犯人的报复是你精神创伤的源头,如果没有这件事……如果没有我,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不会……活得这么辛苦。”
聂清舟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拳头捏得很紧,骨骼都发出响声。
夏仪想,邦妮好像告诉了他一些什么。
在那些漫长的时光里她的心绪几经变化,她现在无法跟他说清楚,更何况,还没有到要说清的时候。
于是她轻轻地不熟练地拍着他的后背,烟花还在不停地绽放着,世界明明暗暗。
“我觉得,我已经不再介意了。”
她在他耳边安然地说道:“你去说吧,把命运的环补上,等到走到时间的终点,如果可以,我们再重新开始。”
第97章 、终点
聂清舟松开她, 夏仪就仰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像是深邃的海洋,所有东西都可以慢慢地沉到海底,化为平静。
她说不介意, 那是可以把人置于死地的苦难, 她却说她不介意了。
就像十年前他见到她时,她被流言、偏见和厄运包裹,她也只是昂着头, 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好像只要能走下去, 她就什么都不畏惧。
他花了多少时间和力气让她被爱包围,不再孤军奋战,学会示弱。与她分离的这些年里,她怎么又活回去了呢?
聂清舟低下头,抵着夏仪的额头,轻声说:“夏仪,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
处于既生又死,叠加状态中的猫, 当外部观测者打开盒子时, 它的状态才会被决定。
夏仪回答道:“嗯, 你书里写过。”
“到了时间的终点,我就是薛定谔的猫。你来做我的观测者吧, 夏夏。”
夏仪安静了一会儿,她点点头, 她额头的皮肤在聂清舟额头上摩擦, 微微发热。
“好。”
综艺顺利在九月初播出, 这在聂清舟眼里属于重播一遍, 他再次看了一遍曾经看过的内容, 不过这次是和夏仪一边视频通话一边看的。
他们很少谈论那个终点以后的事情, 他们只是聊着彼此的日常,说着节目剪掉了哪些内容,突出了哪些内容,还有他们各自的和那些嘉宾的后采。
夏仪亚巡的行程非常忙碌,在各个城市间飞来飞去,但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每周综艺出来了,他们都会约时间一起看。
聂清舟也很忙碌,关于那个即将到来的未知终点,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他拒绝了徐子航给他接的所有商务活动,把新书完稿交给编辑,对着自己签的所有合同,一项项履行完所有的义务。
徐子航本来还很生气,现在聂清舟的人气水涨船高,聂清舟却什么活动都不肯参加,就像是有人把钱捧到面前都不接一样。
但是形势发展越发不对起来,当聂清舟给他分了一大笔钱,让他去休个假顺便规划一下未来职业的时候,徐子航彻底慌了。
“老天爷啊,你这是要封笔吗?这么突然吗?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跟哥们儿说啊!”徐子航摇着聂清舟的手,情真意切。
聂清舟回握他的手,用力地摆了两下,真诚道:“我也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当年他一觉醒来就回到十年前变成了别人,现在又走回这个时刻,他的想象力有限,一切皆有可能。
聂清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徐子航安抚好,又给他的父母和姑姑留出了养老所用的钱,写了解释的长信以备不时之需。当他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联系了江雨倩。
在咖啡厅里,他戴着口罩帽子跟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似的,江雨倩则极其兴奋。
江雨倩穿着浅绿色的休闲西装,化了淡妆,看起来生机勃勃,有点像个社会人士了。但她说起话来还有点孩子气,端着抹茶拿铁,手在空中比划,跟他说着这段时间以来CP粉如何壮大,大家如何从细枝末节中感受到他和夏仪的爱意。
她又说自己的实习如何顺利,她攒下来多少钱,已经规划好了每个月开始还他的借款。
聂清舟看着她在午后的阳光里神采奕奕的模样,却仿佛看到了很多年以前,江雨倩个子还不到他胸口,趿拉着拖鞋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叫哥哥的样子。他们家的亲戚中,他和小姨妈家走得最近,他一直把江雨倩当做亲妹妹看待。
无论她问他要什么,只要他力所能及,他几乎从不拒绝。但这好像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能轻易地从他这里要到钱,或许江雨倩就不会开始尝试网贷。
给予金钱大概只是为了证明他关心这个妹妹,那时候他在自己的围城中,尚且自顾不暇,并没有能真正地发现她的压力、阴影和困境。如果是十年之后现在的他,应该是更好的哥哥吧。
聂清舟安静地听她说着,然后打断她道:“钱不用还我了。”
江雨倩愣了愣,表情严肃起来:“那怎么行,B神,我不能白拿你的钱。”
聂清舟笑出声来,他捏着眉心,感慨道:“对着外人倒是很客气……兜兜,你拿我的钱还少吗,从来也没说要还我吧?”
他自然地说出江雨倩的小名,对面的姑娘果然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聂清舟向后靠着椅背,抱着胳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陌生人哪里会对你这么好啊,除了我,还会有谁当你的提款机哥哥?”
江雨倩震惊得把手里的咖啡纸杯都捏变形了,她结巴地说:“怎么可能……你是……”
聂清舟点点头,说:“我是你哥,我是三十六岁的周彬。”
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向江雨倩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讲明白一切的来龙去脉,这个世界上如何有两个周彬共存,时间如何重叠反复。
而现在他需要她的帮助,他需要一个属于周彬生活轨迹的人,来帮忙处理可能出现的危机。
当江雨倩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抹茶拿铁还剩下大半杯,她完全没想起来喝它。她懵懵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双手紧紧握住咖啡纸杯,像是要从那凉透了的液体中再汲取一点温暖似的。
她拿出手机,“表哥”的微信聊天悬在顶端。
表哥:我今天去公司加班了,你回家吃饭吗?要不要给你打包晚饭?
表哥:今天食堂有红烧狮子头。
表哥:先吃饱再减肥吧!
江雨倩的手微微颤抖,她的眼神有些迷茫,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然后把微信切到了“哎咦哎咦”的账号。她慢慢往下滑,点开和“Boat”的聊天窗口,一点点地往上划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她手指的动作僵硬,就像是不会使用智能机的,笨拙的老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