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自己对食物有要求,但那只是基于对品质的要求,并无其他。
他的兄长曾评价他:你不愿意做任何需要承担风险的事。
柏泽清这时端着沙拉走出来,他看到阳光房里那个坐在地毯、迫不及待地看着芝士融化的女人。
易叔叔希望她成为淑女的交代,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完成?
真是糟糕。
柏泽清惊奇地发觉自己对这个事实并没有感到不满,或许从一开始答应易竞的时候,他就只是用看似完美主义的姿态在敷衍地对待。
毕竟,这项差事实在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那么现在呢?
柏泽清注视着林颂音,至少现在,她还只是一点点的麻烦,他不会让她成为给自己带来不良后果的风险。
林颂音听到了他的回应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这个挑剔鬼。”
柏泽清将沙拉放在林颂音身侧的桌子上,淡淡地回道:“世上根本没有鬼。”
林颂音坐在地毯上,没什么力度地瞟了他一眼,就看到柏泽清将躺椅也拉到了桌子后面。
林颂音想也猜到他不会跟她一起坐在地上吃东西了。
“你这辈子有丢掉偶像包袱的瞬间吗?”
柏泽清大约是没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了,所以也只是用那双眼睛无声地看着林颂音。
柏泽清的这个家有许多电影光碟,他没有收集的爱好,大多是别人赠送的礼物。
刚刚在林颂音的强烈要求下,他找到了一部中国电影,她不想看外语片,因为还要分神看字幕。
电影一开始,林颂音专注地吃着芝士,浓厚的芝士在她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就拉了好长的丝。
柏泽清参加过几次电影首映会,但在他的记忆里,和那么多人看电影都没有跟林颂音一个人看这般……热闹。
“天啊,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是四大天王,原来年轻的时候真的好帅啊。”林颂音感叹道。
但是很快,林颂音突然低头去找地毯上的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等到她转过头时,望向柏泽清的目光透着一阵愤怒。
柏泽清本来正在咀嚼着苦苣叶,这时目光也从电影里收回。
“所以,我又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他将叉子放下,嗓音低沉。
林颂音语速极快:“这就是我上次吐槽的男主本来要和青梅结婚才去港城打工,最后出轨女主的电影啊。”
她真怪自己刚刚只顾吃东西,根本没注意到片名,她也没能把视频里的脸和当时海报里的人对上。
柏泽清神情怔忪:“我不知道。”
他留神着林颂音的表情,低声说,“现在,还可以换一部。”
林颂音又回过了头,“算了,看都看了,本来就是下饭菜而已。”
柏泽清没有再说什么。
林颂音并不打算多么过脑子地看电影,她还是以吃为主。
在看到男主赚下一点钱,带女主去金店给自己的青梅挑选礼物后,也给女主买了同款时,林颂音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去深想这个剧情,而是非常突兀地想起几天前在巴黎,那个给自己付了高昂餐费的男人。
林颂音忽然产生一个想法:是不是有那么一部分男人,只要稍微有点钱就会想给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花钱呢?
她这样想着,在咽掉一大口芝士以后,转头看向柏泽清:“你会给你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付吃饭钱吗?”
柏泽清发觉自己已经有点习惯林颂音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
他思索了片刻后,回答:“如果她是我的长辈,而我不得不这么做。”
林颂音露出了笑容,这果然是柏泽清回答的风格。
柏泽清对上她的笑意后,给自己倒了一点香槟,柏泽清并不爱喝酒,只是因为林颂音想尝点没那么苦的酒来配芝士,他才开了一瓶。
“怎么这么问?”他放下酒杯后,执起叉子。
林颂音低下头,在纠结到底用芝士裹什么吃比较好,柏泽清这样问,她条件反射地回道:“我就是看这个电影,突然想到几天前在巴黎吃饭的时候,有个我不认识的男的帮我把账给结了。”
她说着话,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骤然间冷却的气氛。
柏泽清手里金属制成的叉子被放进陶瓷盘子里,发出了突兀的啪嗒声。
他沉默片刻后,试图用平稳的嗓音问道:“这件事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
林颂音奇怪地回道:“这也没大到一定要跟你说嘛?”
她刚准备吃点生菜解解腻,就听到柏泽清几秒钟后倏然严肃的声音。
“不认识的男人,你就同意他帮你结账?”
柏泽清目光清冷地盯着她,她知道那些无事献殷勤的男人脑子里都有什么肮脏龌龊的思想么?
林颂音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拿在手里的生菜也不打算吃了。
是那个男人主动的,又不是她要求的。
“我怎么了?明明是他自己非要付的,而且你当时给我买衣服,我不是也没拒绝吗?我又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柏泽清打算沉默的。
原本,他真的打算沉默的。
一定是酒意在作祟,恶劣的酒意迫使他全无道理地开口质问。
“我是我,他是他,你觉得我和他一样?”
第29章 露水
林颂音听到柏泽清的话,再看向他的脸。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克制下的冷淡,而他的表情确实难看。
“你们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送我东西的男人?”林颂音知道自己这话有惹柏泽清生气的成分。
她在明知故问。
林颂音不用想都知道柏泽清的意思,毕竟他是受老东西所托来照顾她,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怎么可能一样。
但是她根本信不过易竞啊,而且柏泽清送她衣服的时候,他们认识还没几天。
柏泽清压下喉间微涩的酒意,酒大约真的会将人的品行中那些负面的存在催生出来。
也许,他以后不该再碰酒了。
片刻后,柏泽清再开口时已经找回了冷静。
“的确,”他说,“确实没什么不同。”
林颂音盯着他看,半天才问道:“你们男人是不是也有什么每个月来一次的大姨夫啊?动不动对我冷着一张脸!”
柏泽清一脸淡漠:“可能因为我长着一张冷脸。”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林颂音都不知道电影演到哪里了,她转过头,不再看他,“而且,你怎么好意思怪我的,不是你非要找人给我当导游,我也不会遇到那个人。”
柏泽清这一次,什么也没有回应。
他打定主意不再为这些事浪费心神,这并没什么难的。
林颂音也没有再说什么。
在盯着幕布上主角的脸时,林颂音怀疑自己会对柏泽清提起陌生男人对自己的好意,其实是带着一点小小的心机的。
似乎,有那么一点原因,林颂音想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聊到对着柏泽清这样的人用这种小心思。
不过,这本来也不值得她思考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柏泽清之间莫名其妙的争执已经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林颂音几乎是五分钟以后就忘记了这一茬。
在看到女主嫁给□□大哥以后,又出轨了男主,她内心竟然感到一阵平衡。
她心情舒畅地开口:“啊,原来女主也出轨了。”
她之前还以为这部电影又是一部男主在新欢和旧爱之中徘徊的“艺术品”。
不久前的小插曲已经被柏泽清人为地放下,在听到她对电影的感受后,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一定要这种平衡?”他低声地说。
林颂音本来还在看着电影,这时倏地转过头。
在柏泽清的视线里,她难得认真地开口:“对,我要。”
有时候,酒精确实不好,它似乎真的会给人艰难建立出来的防线拉出一条缝。
“我一定要这种公平,”林颂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柏泽清。
她知道像柏泽清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懂的。
“你不是说,如果你未来的妻子出轨,你会祝福她吗?”林颂音没带什么情绪地说,“但是我不会的。”
柏泽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又开始在假设性的问题上花费时间,但是他对上林颂音的眼睛,还是问出了口:
“那么,你会怎么做?”
林颂音想也没想地回答:“我会在发现苗头的时候,比他更先出轨。”
因为这样才公平。
她绝对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权力。
林颂音注视着柏泽清的眼睛。
他从刚刚就用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自己,林颂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一定不会是赞同。
林颂音想,柏泽清永远不会理解她的。
他从出生就已经站在她的终点。
站在终点的人只用惬意地喝着几千欧的酒,看她们终其一生地在原地打滚。
现实就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公平,那么至少在这方面,她可以为自己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