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落不想在他俩面前杵着,有点尴尬。她往厨房看了一眼,李淑芳又在捶后腰。李奶奶呲着牙,好像痛苦难忍。
她立刻钻进厨房里,问能不能帮忙做饭:“您好像腰疼?要不剩下的饭我来做?”
李淑芳高兴坏了,她腰疼得难受,正在发愁:“唉……人老了,不中用。我这腰着实不舒服,今天奶奶不跟你客气了啊。还剩俩菜,你随便炒炒。”
谭落应声说好,卷起袖子,系上围裙。她问:“李奶奶,我能借用您的烤箱么?想烤个小蛋糕。”
池倾阳喜欢吃甜食。
近来,池老师授课有功,谭落想烤个蛋糕犒劳他。
“能能能,”李淑芳赶紧告诉她东西都放在哪里,“这些材料你随便用!”
谭落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奶奶。”
她这么懂事,让李淑芳又高兴又心酸。
李淑芳觉得,这孩子肯定是吃过不少苦,所以特别会察言观色。
不像外面那两个男生,天不怕地不怕。
她是小心翼翼地活着。
转眼的工夫,池倾阳和江澈发现谭落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江澈显得很兴奋:“今天你下厨啊?”
谭落一边颠勺一边说:“我不会投毒的,放心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澈怕她误会,连忙解释,“我是说,能吃到你做的菜,我今天不白来。”
池倾阳在边上拱火:“别听他的,他肯定是怕你下毒。”
“爱吃不吃。”谭落干脆把厨房的门关上了,懒得听他俩叽叽歪歪。
饭菜逐个上桌时,江澈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哇!看着好香!谭落你是厨神下凡啊!”
谭落让他别乱拍马屁:“那些是李奶奶做的菜,我炒的菜还没端上来。”
江澈马上起立:“我去帮你端。”
“不用。”
尽管她这么说,江澈还是跟了过来,他把菜端上桌,然后又跑回厨房,守在她身边:“你要刷锅吗?我来吧。”
“真不用你帮……”
谭落听王翠星说过,江澈家里有好几个保姆伺候,这人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干活一窍不通。
指望他帮忙是不可能的,谭落只求他别添乱。
然而江澈无比热心,谭落看他在身边转来转去,试图找点自己能做的事情,像一条热情过头的大狗狗。
“那个……这是不粘锅,有特殊涂层,不能用铁丝球刷,”谭落从他手里把锅抢下来,很委婉地说,“我自己能行,你是客人,别干活了。”
江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闲着也是闲着,你教我呗?”
谭落下意识往客厅瞥去。
池倾阳背对着他们,安安静静坐在沙发看手机,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江澈,我问你哦。”
“怎么了?”江澈往她身边靠近一点,侧耳倾听。
“这两天,你和池倾阳有点奇怪,”她犹豫了下,关掉水龙头,望向江澈,“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啊……?”江澈笑得有些尴尬,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真没有,要是吵架了,我还来找他做什么?我贱啊?”
谭落被这个理由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吧,那是我想太多。”
江澈那双大眼睛眨啊眨的:“你是不是太累了?这两天好好休息。”
“也没有那么累。”
江澈问她考得怎么样:“心里有底吗?”
“有一点点吧。”
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怕阴沟里翻船。
小时候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考试大多翻车了,她担心这次又会复现当年的剧情。
江澈飒爽一笑,拍着她的肩膀:“肯定没问题,我来给你施魔法!”
谭落正纳闷这个魔法是什么东西,只见江澈挥舞着一根筷子,仿佛那是一根魔杖,筷子在空中绕了一圈,指向她。
此时,江澈一本正经地喊出咒语:“To be No.1!”
“噗——”谭落被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了,“什么鬼……你被王翠星附体了吗?”
江澈也跟着她笑:“有可能,我大概是被她的中二病传染了。”
餐厅里,李淑芳摆好餐具,招呼大家吃饭,江澈和池倾阳都去餐桌前坐下。
此时池问海正好回来,池大爷每天下午都会出去遛弯,上公园里找他的狐朋狗友们切磋棋艺——狐朋狗友,这是李奶奶对那些人的称呼。
老爷子摘下精致的瓜皮小帽,挂在大门后的架子上。他都七十多了,头发虽白,却依然茂密。他戴帽子纯粹是为了装酷,而不是为了遮掩秃顶。
池大爷扫过客厅,眼睛一亮:“哟,江澈来啦,我说今天的饭菜这么香呢。”
“你什么意思?平常的饭菜不香咯?”李淑芳小跑过来帮他脱下外套,折叠整齐,手上照顾他,嘴里却嗔他,“嫌我做饭不好吃,以后不做了,你自己上外头下馆子去。”
池大爷立刻给老婆认错:“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别生气啊,一会儿我陪你去跳广场舞。”
李淑芳不吃这套,傲娇地翻白眼。老爷子使出浑身解数,又说了一堆甜言蜜语,许诺了一箩筐好处。
在哄老婆这件事上,池问海仿佛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最可怕的是,他答应过老婆的事,全都能做到。李淑芳被他宠得像个小姑娘。
谭落很羡慕这种幸福的家庭。
李淑芳说:“今天的饭不是我一人做的,多亏谭落帮忙。”
池问海一拍大腿:“噢哟!小谭这么厉害啊?快快快,你别忙活了,一起来吃啊。”
“没事,你们吃吧,不用管我。”蛋糕没烤好,谭落还在厨房里守着烤箱。
“这哪行?”李淑芳对孙子使了个眼色,“阳阳,去把她叫来,吃饭得热闹点,这饭才能吃得香。”
“嗯。”池倾阳刚拿起筷子,又放下了,步伐缓慢地走进厨房,关上了门。
谭落听见关门声,转过头,那人后背抵住门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的呼吸滞了一刹。
“干嘛?”她调着烤箱的温度问。
“刚才江澈和你说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谭落觉得,池倾阳的语气听上去很重。
“没说什么,他问我期中考有多少把握。”
“还有?”
谭落仰起头。
不是她的错觉……池倾阳的口吻确实比平常硬了不少。
她眸光闪动,也有些没好气:“没有了,我俩还能说什么?”
池倾阳眼里泛起微澜,谭落尚未看清,那些复杂的情愫很快一闪而逝,没有给她细细研读的机会。
再开口时,少年的声音又变得清冷:“赶紧来吃饭。”
“你们先吃,我怕蛋糕烤糊。”
突然,她像是想起重要的事,迅速走到灶台前,拿出个小碟子。
她用刮刀从大碗里舀出一小坨打好的奶油,搁在碟子里。
她把碟子端到池倾阳面前:“我不知道这个甜度行不行,你尝尝?”
少年脸色稍缓,声音也暖了些许:“为什么让我尝?”他别有用心地问道。
谭落没懂他这么问的用意,略微窝火地颦起两道细眉:“你又担心我下毒?”
池倾阳诙笑着,用指尖挑了一口奶油,言语戏谑:“我以为,你这蛋糕是专门做给我吃的。”
……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你、你别自恋啊,人人有份。”
谭落不想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还在掩饰狡辩。
他细细品了品,没有直接做出评价:“你感觉怎么样?”
谭落也尝了一口:“刚好吧,再加糖有点腻了。”
“哦,那我也觉得刚刚好。”
“到底行还是不行……”
他不回答,而是突然抓住了谭落,五指用力,攫紧她的胳膊,怕她逃走一般。
她毫无预料,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碟子差点从手里滑脱。
他靠得太近了。
谭落昂起头才能和他对上视线,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蕴藏着难以言说的侵略意味。
手臂被钳制得微微发痛,她试着用力挣动,没能逃脱。
“脸上,沾奶油了。”男生说。
她胡乱抹了一把,没有抹对地方。
“别动。”
池倾阳的话像命令,更像是一道咒语,她想动都动不了,只能老老实实被禁锢在那。谭落的眼睛也不知该往哪看,索性闭上。
过了几秒钟,嘴角传来压触感,他的指腹好像有一层很薄很薄的茧,麻麻地磨过皮肤。
温热的指腹从她唇角抹过去,揩走那一点点甜腻的奶油。
弹指间,她体内沉静的血液一下子烧沸了,每根神经都受之牵动。她恍惚地张开眼,纤长的眼睫如蝶翅般扇颤。
池倾阳不知何时微微俯低了身子,那张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眸色黯暧,迷蒙不清。
谭落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从对方黢黑的眼瞳里窥见自己。
一个慌乱失措,心绪悸然的自己。
双腿无端发软,她惶遽不安地往后退,不料“咚”一下撞上灶台,吃痛地咬紧牙关,池倾阳连忙扶住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