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对面是道歉了。
可是这并不能让她舒服。
蒋雪身上带着优越感,尽管她不是故意的,一言一行还是诚实表现出了高人一等的自我意识。
这并不是谭落的评价。
之前,蒋雪和班里一个女生闹矛盾,那个女生曾经说过这样一番话:
她说,在蒋雪眼里,其他人都是工具,能带来好处的就留着,没用的就搁在一边。
虽说像蒋雪那样完美的女生,生出优越感也不奇怪。
很现实的利己主义。
在当今社会里,似乎无可厚非。
其实,谭落很清楚蒋雪接近自己的目的。
她跟池倾阳若不是邻居,那位美女不会多看她一眼。
谭落不想帮蒋雪写情书,可她也不愿让蒋雪误会自己喜欢池倾阳。
她觉得,像她这样胡乱活着的人,不被讨厌已然是老天爷开恩,暂时没资格去喜欢谁。
就连她自己都时常自我厌恶,哪里还有心思做更加狂妄的梦呢。
把手机收进裤兜,谭落趴倒在课本上,像个被抠掉电池的玩偶,一动不动。
郁闷如同涨起的潮水,一寸寸漫过她的脚背,腰线,口鼻……最终将她完全淹没。
她叹了口气。
好烦……
考试期间,晚自习都是在考场进行,不用回到原本的教室。
谭落的考场里,只有她一个是重点班的学生。
这种时候,普通班和重点班的细微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这个教室的学生有点吵,大家各说各的,缺少紧张感。明明还有几门没考完,他们已经在提前享受快乐了。
坐在教室门口的男老师谭落不认识,这位老师也不管纪律,一直忙着批改手里那沓卷子,只要学生们没掀翻屋顶,他就当做没看见。
谭落被吵得静不下来,她索性夹起书,离开了考场。
她打算去书法教室自习。
在青中,高一年级的学生有美术课,书法课是美术课的一种,除此之外还有篆刻啦、素描啦、油画啦什么的,同学们根据兴趣自由选修。
高一毕业后,大家就要对艺术类课程说再见了。所以,书法教室的使用频率并不高。
教书法的老师姓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的理论知识还行,会指点,但是写得一般。
作为全校荣誉最多的特长生,谭落持有书法教室的钥匙,只要这里没上课,她随时都可以去。
某种意义上说,书法教室算是她的小基地。
二号阶梯教室就在书法教室楼下,谭落走过去时专门绕开了那一层,避免从同班同学眼皮子底下经过。
她打开书法教室的门,刚把东西放下,池倾阳的消息马上发了过来。
[池倾阳:你去书法教室了?]
谭落无比震惊。
[毛笔成精:你怎么知道?]
[池倾阳: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听见楼上有开门声]
[毛笔成精:你的耳朵可真好使]
[毛笔成精:我那个考场太吵,我就跑出来了]
[池倾阳:好吧]
[毛笔成精:上晚自习你还敢玩手机,小心被老师没收]
“老师开会去了。”
谭落猛然望向门口。
池倾阳夹着两本书走进教室,在她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她。
“你怎么跑上来了?”谭落问。
“我想着你可能有问题问我。”
“没啊?明天考英语和文综,我就背背书。”
“文综我也可以教你。”池倾阳倔强地说。
“那个不用麻烦你。”
这姑娘怎么油盐不进啊……
池倾阳咂了下嘴:“行,我承认,我想找个地方摸鱼,你满意了?”
“你摸呗,”谭落笑了笑,“学校又不是我家开的,你要待在这里,我还能把你轰出去?”
少年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你要嫌我烦,我也可以走。”
“没嫌你。”
两人都不说话了,池倾阳继续看书,谭落默背着重要知识点,谁都没有打扰对方。
书法教室的布局和普通教室不同。
室内共有四排桌椅,每两排呈面对面的形式贴靠摆放,中间留出通行的过道。
教室里只开了一半的灯,后半间都暗着。
教室墙上挂满了卷轴,历届学生的优秀作品都被展示了出来,几个比较显眼的位置都挂着谭落的字。
池倾阳无意瞥向教室后方。
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潜行而入,不小心碰到黑暗里的字画。宣纸被风一掀,抖出飒飒的声响,像是鬼片里的招魂幡,又像是灵堂里悬挂的悼词。
谭落背书背得好好的,突然听见池倾阳阴森森地说:“哎,教室后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她慢悠悠抬起眼,不敢相信地问:“你该不会是想吓我?”
“我真的看见了。”他说得煞有介事。
“好吧,可能是鬼。”谭落冷静地说,“你没听过校园十大鬼故事么?其中有一个就和书法教室有关,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池倾阳看她面无表情,问:“你不害怕?”
“如果真的是鬼,怕也没有用,”她撑着额角,淡定地翻了一页书,“只能要死一起死。”
“你不会死的。”他说。
谭落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会保护你。”
他的一字一词说得很慢,语气是那么郑重。像保证,像起誓,听不出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
谭落捂着发烫的脸,赶紧低下了头:“好了,快复习吧。”
她都不敢看池倾阳此时的表情。
白炽灯管发出微小的电流声,映衬着她凌乱不规则的心跳。
距离晚自习结束只有最后一个小时了。
她私心希望这一小时能无限延长。
她不是害怕明天的考试。
只是想和某人多待一会儿。
越久越好。
第18章 奶油
第二天, 期中考结束了。
学校里浓郁阴沉的死气一扫而空,到处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快乐。
谭落收拾好文具,准备回自己班上去。
两个女生跑到她身边,笑着看她, 这俩人脸生得很, 她不认识。
“有事?”她问。
一个剪着齐刘海的女生说:“你是谭落对吧。”
她点头。
齐刘海拍了拍同伴的背, 把那位姑娘往前推,齐刘海说:“是她想找你。”
另外一位姑娘嘴唇很丰盈,水嘟嘟的。她的脸非常红,也不敢看谭落,双手忸怩地背在身后。
齐刘海干着急:“哎呀你快说啊!”
嘟嘟唇姑娘汗都出来了:“谭……谭落同学……啊啊啊不行!我不敢!”
这是演哪出呢?
谭落一阵慌张。
“算了算了我帮你说!”齐刘海翻了个白眼, 恨朋友不争气, “谭同学, 她想请你帮忙给池倾阳递一封情书, 你们是前后桌吧。”
“哦。”谭落松了口气。
吓死了。
看刚才那架势,她还以为这女生要跟自己表白。
她说:“可以的。”
“太好啦!谢谢你啊!”
谭落从兴奋到哭泣的女生手里接过情书。
情书装在漂亮的浅紫色信封里, 开口处用精致的火漆印封住。信封有一定厚度, 可见女生写的是一封长信。
翻了一面,信封的正面写着:给池倾阳
谭落的职业病又犯了。
这字么……说实话,不太好看。
但能看出是一笔一画认真写的, 胜在诚意十足。
她把情书收进书包里, 离开考场。
回到教室, 里头有一拨人聚在一起对答案。
沈文昊正在拍桌子叫嚣:“池倾阳绝对算错了, 这题选B!怎么可能选A?你们不要盲从好吧,自己动动脑!”
针对选A还是选B, 那帮卷王争个没完没了。
王翠星和另外几个女生在商量怎么去剧本杀的店, 王翠星说:“我们走过去吧, 要赶上晚高峰了,会堵车。”
她望见谭落进来,嚷嚷:“谭羲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剧本杀?”
“谢谢,我就不去了。”
她一向不参加这类活动。
不是不合群,也不是没兴趣,主要是穷。
王翠星跑过来缠着她:“哎呀……去嘛去嘛,你闲着也是闲着,考完试散散心咯?”
“我真不去了……”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随口编了个理由,“我玩不来剧本杀,不太喜欢。”
“好吧……真是的,我叫江澈去他也不去,急急忙忙回家了。”
谭落问她:“池倾阳也走了?”
“走了吧?他考完试就没回教室。”
看来,池倾阳今天没有等她。
得知这个消息,她失落了那么一秒钟。
想想也对,他本来就没有等待自己的义务。
她刚搬进小红楼那会儿,他们各自上学放学,并不同行。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下学的路上多了个人作伴。
而一旦习惯了那份陪伴,突然的孤单又会带来异样感,酸楚又空虚。
习惯真可怕啊……她油然感慨。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掏出来看消息。
[池倾阳:在校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