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燎原 (冬北北)

　　温正国打开她的手：“不用你说。”
　　温梨抬眼看着他们，叫温子杰和她先下车去拿行李箱。
　　奶奶家客厅坐了一大圈的人，有大伯一家、二伯一家，还有两位小姑子。温梨看到那些人，脚步放缓，让孙娟和温正国走到她前面。
　　温正国将好几袋礼品放到桌上，对主座的老妇人喊：“妈。”
　　“哎！”老妇人欣喜万分，“我可总算把你盼回家了，在外面开货车累坏了吧！”
　　孙娟也上前喊：“妈。”
　　老妇人表情淡了下来，不咸不淡地应声：“嗯。”
　　孙娟嘴角笑容顿了一秒，她朝门口的两个孩子招手：“梨梨，子杰，快过来喊人呐。”
　　温子杰笑容甜甜地挨个喊过去，最后抱住老妇人，撒娇似的喊：“奶奶。”
　　“哎我孙子真乖！”
　　温梨忍下不适，走过去也喊他们：“大伯、大伯母……”
　　“奶奶好。”最后，她站在老妇人身边。
　　老妇人只是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温正国和他兄弟姐妹们说得正欢，完全没有给这边分来半个眼神。
　　温梨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叫完人该做些什么。
　　孙娟走过来，手搭在她肩膀上，轻声说：“跟我去厨房，我们做饭去。”
　　吃了晚饭，孙娟收拾碗筷，温梨则安安静静地切水果。她看着孙娟在饭桌旁劳累的身影，垂眸不解。
　　这段婚姻带给她那么多伤害，丈夫不管不顾，奶奶一家依旧把她当外人，不，是佣人，她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呢？
　　她嘴唇轻轻蠕动，欲言又止。
　　有些时候，她真的想劝孙娟和温正国离婚。
　　大客厅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在团聚唠家常。
　　温梨像是个局外人，站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回房间看书学习，反正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想挑剔她的人也不会因为她陪在下面而停止挑剔。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年夜饭那晚。
　　温梨戳着碗里的米粒，百无聊赖地想周斯庭和林静儿两个人在国外会不会过春节，他们今晚吃的年夜饭是什么。
　　“梨梨，你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了是吧？”在外省打工的小姑忽然问起温梨来。
　　温梨放下筷子，点头：“嗯，还有一年半。”
　　“很快就是大姑娘了。”小姑点点头，打量的视线落在温梨身上，“我儿子在南城开了一家网吧，你高中毕业了去他店里，他会照顾你的。别看就是家网吧，一年能赚十几万呢，到时候分你一点。”
　　温梨睫毛颤动，她在思考自己有没有误解小姑的意思。
　　可是，这种话有哪里会引起误解？
　　不就是说，让她高中毕业了不读书，给她儿子网吧打工。
　　温梨视线落在小姑身边的温正国。温正国喝了酒，脸色潮红，低头看着酒杯，一句话也不吱声。
　　她看向孙娟，孙娟倒是蹙眉一瞬，然后笑起来打哈哈，“小姑，我们梨梨还要读大学，她成绩不错的。”
　　小姑表情僵了一下，略带不爽地问：“能有多好啊？”
　　孙娟还想将班主任的期末寄语说给她听，温梨却先一步站起来。
　　椅子凳脚在地上摩擦，拉出刺耳的一声，桌上的人都下意识朝温梨看过去。
　　温梨垂眼看向小姑，温软的嗓音平静道：“至少以后比开网吧的你儿子强。”
　　说完，她就知道这个地方她待不下去了。她拿起手机，往外面走。小姑和几个长辈的喊声响在脑后：“你怎么跟大人说话的，没大没小！”
　　小县城过年节日氛围很浓，万家灯火，齐聚一堂。路灯、餐馆灯笼、人家家门口的灯都亮着，温梨却不知道往哪里去。
　　她走到县城的商场，后面就是公交车站，在思索现在出发回新家的可能性。
　　打开手机搜索除夕夜的车票余票，屏幕最上面跳出来一条新短信，她顺手点开。
　　【温梨同学，你好！经确认，你的作品《仲夏》荣获青鸟杯征文比赛决赛一等奖。详细信息可在官网查阅。祝你假期愉快，新年快乐。——青鸟杯决赛组织部】
　　她揉揉眼，再定眼看过去，还是一等奖。
　　一等奖，她的作品真的获得获奖了，还是一等奖。
　　语文老师的电话也在第一时间打过来：“温梨，你征文比赛决赛拿到一等奖了！全国一等奖就三个名额，这个一等奖的含金量在文科比赛中相比还是很高的，中等985可以直接保送，第一梯队一般可以把录取线给你降三十分，你太给老师争气了！”
　　温梨笑笑，也牵起嘴角，谢谢她的指导。
　　“嗐我们老师也就只能给你们一个建议，作品一字一句都是你自己写的，你有灵气，这个奖项就是证明，以后啊，不要自我设限，老师相信你，永远支持你。”
　　挂了电话，温梨盯着短信出神。
　　她将短信截了图，犹豫两秒，没有发到家族群，而是发到了四人小群。
　　【是静儿呀：惊呆！我梨就是那么厉害！】
　　【一颗胡杨树：我靠！梨妹牛蛙！我这就跟我爸打个电话，你回来就给你举办庆祝会！】
　　两个人相继在群里放起了礼花和彩带，手机屏幕喜气洋洋。
　　温梨站在冷风中，脸颊和手指冻得通红，却笑靥如花。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十秒钟，都没有看到周斯庭上线。
　　也是，这个时候，家族聚会都比较忙，不一定能看手机。她摁灭手机，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得了奖，怎么愁眉苦脸的？”
　　熟悉的声线在前方不远处响起，干净，低沉，尾音带着大少爷的散漫劲儿。
　　温梨猛地抬头，看到了周斯庭吊儿郎当地站着，斜背着一个黑色挎包，双手插兜站在商场口，在她望过来的时候挑起半边眉梢，带着些笑意看着她。
　　温梨眨眨眼，小跑过去，震惊地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男生，“你不是在美国吗？”
　　周斯庭轻笑起来：“放假了。”
　　“那你……怎么来这里了？”温梨盯着他，心里在想，除夕夜在中国人的观念里算是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了，他不用陪家人长辈的吗？
　　周斯庭朝商场里还开着的一家奶茶店微抬下巴，示意她过去说。温梨乖巧地照做，时不时回头看看坠在他身后的周斯庭。
　　她还是觉得很梦幻。
　　她点了一杯青梨汁、一杯哈密瓜汁，将哈密瓜汁放在距离周斯庭更近的位置。
　　周斯庭懒洋洋地靠着白色椅子，白色细针织高领毛衣将少年优越的身形透露得刚刚好，偏偏他一张脸长得更加惹眼，惹得店员小姐姐频频看过去。
　　温梨都感觉到坐他对面有些压力，他倒是若无所觉，支起手肘，将桌上那杯青梨汁捞了过去，低头喝了一口。
　　然后才在温梨瞄过去的视线里，不急不缓地从斜挎包里拿出一本书刊。
　　“落地后，在机场看到这个，就决定给你送过来了。”
　　他说的就好像，随便下楼给邻居带包零食一样。
　　可是，他们明明距离那么远。过来一趟就算全程坐私家车，也要好几个小时。
　　也就是他，会顺手做这样的事，不计较得失与成本，随心而动。
　　无意的行为，温梨心衿却受到了极大的撩拨。她低头，就着吸管喝了一口果汁，压下脸上升腾起来的热意，才认真去看他送来的书刊。
　　“青鸟杯新刊？”她看到书刊正封面的巨大青鸟，倏地抬眼。
　　“嗯，一月新刊，主要刊登的是决赛作品。”周斯庭下巴微点，示意她翻进去，散漫的语调里颇有种骄傲的意味：“有你的作品。”
　　温梨看了他一眼，低头打开目录，在第三篇看到了《仲夏》，标题后面还标注了一等奖获奖作品。
　　想到那文字里隐晦的情绪，她有些紧张地抬眼，瞧向周斯庭：“你……看了吗？”
　　“怎么？”周斯庭指骨敲敲桌面，身体往前倾了些，眉梢微抬：“你想我看，还是不看？”
　　温梨低头，咬着吸管纠结。
　　其实看了也没事，只有夹杂在友情里的一点隐晦暗恋，各人有各人的阅读理解，他看不出来的。
　　但是，她好像有点希望他看到。
　　就像她喜欢一个人，给他买了礼物，她不愿意让那人知道是自己送的，但多半是想送出去的。
　　“没什么好看的。”温梨还是不好意思，她将书刊迅速藏在身侧的空椅子上，轻声说话，颇有种求情的意味在里面：“不要看了。”
　　少女声线软绵，周斯庭抬手碰了下耳朵，盯着温梨快要埋进果汁杯里的脸看了好几秒钟，漆黑的眼眸幽幽看着她：“小青梨。”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第26章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周斯庭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温梨脑子一懵，她下意识咽紧喉咙,目光游离在玻璃杯瓶壁。
　　她呼吸轻了一瞬,然后调动理智，装作自然地摇头：“没有啊。”
　　末了，她觉得还不够有力，于是补充道：“我也不早恋。”
　　玻璃杯挡着她大半张脸,水果纤维和水面光影折射让周斯庭看不真切温梨的表情,也就自然看不出她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