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俏俏看得通透,自己不过机缘巧合,救了对方一命,哪里有赖着不走的理。季恒对自己很好,人不能过分贪心。
她走进车厢,在顾溪桥对面坐下,昏黄的烛火下,他面色平静,更没有多问,“走吧……”
马车沿着街道缓缓驶离王府,俏俏无数次想回头看一看,最后还是忍住了。
想到季恒疏远的神情,淡漠的目光,她知道,此生不负相见了。
顾溪桥亦未像从前那般,只要她哭,哪怕没有泪星子,也会贴心地递上绢帕。他眸色藏霜,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像一只被拎起来的纸人,唇角像干涸龟裂的土地。
沉寂的车厢中,顾溪桥无一句话,俏俏与他更无半点眼神交流,唯有他厚重的呼吸声。
本以为马车会驶往顾宅,哪想半路改了道,在临近码头的客栈旁缓缓停下,俏俏一脸茫然地看看窗外头,又看向他。
“我是来送东西的,”顾溪桥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身后取出小匣,将上头的纸笺递给她,“相识一场,往后余生,各自安好。”
俏俏迟疑着接过,亦她所想的那般,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正是和离书。
“这里是一些碎银和银票,不多,算是我顾溪桥对你的一点补偿,足够你回豫州之后的吃穿用度,”他连同匣子强塞进虞俏俏怀里,“我已经让丁毅安排好,明日一早便可乘船离开上京。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来日不提你与我有过的嫁娶之事,莫误我前程。”
“安乐在客栈等你。”他懒怠同她多说一个字,猛呛几口,在丁毅的搀扶下,换了马车,在寒风中疾驰而去。
若不是从远处传来的隐约犬吠声,俏俏倒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一场从她离了豫州,来到上京的大梦,
梦里的人,模模糊糊,看不清脸庞。
她抱紧匣子,往客栈中走去。客栈已经被顾溪桥包下,除了掌柜的,并无旁人。掌柜的见到她,赔了个笑,指指楼上,“姑娘,人在楼上。”
安乐早等得急不可待,听到脚步声,忙跑上前来迎接,扑了扑对方身上的灰尘,又拍拍自己心口,“还好还好,奴婢以为顾溪桥他是骗人的。”
进了屋子,俏俏反手就将门扣上,把箱匣往桌上一摆,眼眶红红的,愣是没有半点反应。
这是她一直盼着的,可如今真和离了,心里反倒空空的,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好似短暂拥有过的东西,活生生地被人夺走。
“姑娘,他都跟奴婢说了,”安乐轻轻拍拍她后背,“说起来,到底相识一场,顾溪桥的愚孝奴婢不认,可他的狠绝,奴婢又不得不钦佩,在这件事上,也算得上厚道。”
俏俏听了零星几个字入耳,将箱匣里的银票一股脑儿倒出来,‘这里一共多少?算算。’
“姑娘算这个做什么?”安乐也被这沓厚厚的银票吓了一跳,她从前也见过的,还是被顾溪桥的阔气给惊到,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他给你的?”
俏俏点头又摇头,从前她讨厌铜臭味,哪里想到是个人,终究会为五斗米折腰。不过这钱,她不打算收,她要通通计下,来日一并还给他。
算是借的。
毕竟在这寸土寸金的上京,没有银两,可谓是寸步难行。
‘以后,还给他。’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眼下还是需要这笔银两的周转,尽管顾溪桥说了那番话,可在生存面前,尊严似乎就没那么值钱了。
“姑娘,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哪怕捐了扔了也不能给他,顾家家大业大,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怕是九牛一毛,姑娘委屈了自己,怕也只感动了自己。”安乐苦口婆心地劝说,又把银两往匣子里装,活生生憋了一肚子的气。
虞俏俏抓住她的手,‘回王府,明日我回豫州了。’
心中的恋恋不舍,没有表露出半分,却一下子把安乐惹哭了,“姑娘,怕你不愿听,可奴婢还是要讲。奴婢不是因为殿下的命令才留在姑娘身边,而是奴婢听起过许多有关虞将军的忠勇事迹。为万世开太平者,他的后人不该孤苦无依,所以哪怕殿下没有开口,奴婢也会选择和姑娘在一起,给姑娘做伴,陪姑娘说说话。”
“姑娘莫要忘了,奴婢的心上人,他也是位将军,”安乐生怕她会执意赶自己走,泪眼汪汪道,“将士们常年领兵在外,奴婢和你在一起,也就不会那么孤单。”
俏俏不忍叫她难过,忙摆手摇头,‘不,不是这个意思。’
是怕她离开上京会想家,是怕她去了豫州不习惯,是怕……
有很多很多很怕的事,否则谁不想着,孤孤单单的日子,有如此娇俏的一个姑娘作陪。
“那就是答应了!”她反应迅速,搂住虞俏俏的脖子,用额头贴了贴,一脸满足。
俏俏虽然有旁的顾虑,但还是不忍叫她失望,点头以示答应,‘明日启程。’
一想到明日就可以离开上京去往豫州,俏俏许久不见笑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期待,将那和离书反复看了又看,倒凭添了几分安慰。
和离了,她就自由了,不再是顾家的什么人,更不用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还得瞻前顾后。
俏俏才走,季恒缓缓从幽暗处走出,面对戚梧的茫然神情,淡声道,“找几个妥当的人跟着吧……”
他放心不下,此去豫州路途遥远,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多几个人也好能照看些。
“虞姑娘此去豫州,若不出意外,此生怕永不相见了。”戚梧把他心头的愁思毫不留情地挑了出来,他知道季恒不舍,也知道就这样一个闷葫芦怕是对方面对面追问,也得不到个所以然。
“?”季恒皱眉看向他,“见她做什么?”
“只可惜啊!”戚梧又叹。
“可惜什么?”季恒心中有些焦躁,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旁人卖关子,但戚梧从不是这样的人,一时间倒也不习惯。
“像她这样好的姑娘,回了豫州,怕是求娶的人要踏破门槛了吧?”戚梧兀自摇头,“不过卑职担心,山谷被焚,她的亲人又杳无音信,即便回了豫州,她又能去哪里?”
“我已经写信给沈临昭,到时他自会去接应,你的担心会不会有些太过多余?”季恒有些窝火,“你的心思应该放在边防战事上。”
“殿下息怒,都怨卑职记性不好,卑职竟忘了豫州还有个沈临昭,他那样的性子一定可以照顾好虞姑娘。”
“戚梧……”季恒再是木鱼脑袋,也能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面色阴沉道,“昨日我让你钻研的排兵布阵可有何见解?”
“……”
“未曾,未曾。”知道劝不动,戚梧也不敢多言,捂住嘴,灰溜溜下去了。
第55章
俏俏起了个早,昨夜她与安乐已经相商该准备的干粮以及衣服,趁着早市采买妥当,在路人的指引下去往渡口。
那里有许多船只,它们每日忙碌穿梭在各个州县之间,有的是客船,有的是货船。
只是与往日不同,并未人潮拥挤,就连抢早去码头贩卖的小贩也寥寥无几,偶尔几个走走停停的商旅,约莫是初来上京的看客。
正当好奇时,迎面走来一对夹带大小包袱的夫妻,手中牵着一孩童,叹气又摇头。其中的丈夫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往码头回看。
“这位大叔,敢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安乐往前急走几步,也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码头。
“姑娘是要去坐船么?”那大叔上量打量了安乐一眼,“我们一家是来上京看望亲眷的,本想着今日乘船回豫州。可哪想前几个月,豫南闹旱灾,河道干涸,去往豫州的水路已经不通了。”
提到这事,大叔又不住地摇摇头,“恐怕没个三五月走不成了。”
“什么?”安乐惊呼一声,想到归家心切的俏俏,语气这才收敛了些,“原来是这样,大叔慢走。”
有些事从来都是可巧二字,原本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突然变得沉默起来。俏俏低着头闷声走了好久,眼泪簌簌地流,她偷偷用手抹了抹,抬起头来却是一片晴朗,‘好事多磨。’
不一定要走水路,可水路是去往豫州最安全便捷的选择,若是陆路,山高路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两个弱女子,确实不安全了些。
可要想水路复通,怕要等到来年春日过后,雨水增多,如此一来,行程耽搁了不说,也恐夜长梦多有变数。
“奴婢倒有个法子,”安乐道,“不如先留在上京,而今临近年关,路上窃贼强盗必然比平日多,他们专挑出城的商旅。奴婢知道姑娘归家心切,却也不可冒这样的危险。”
安乐此言,并不是没有自己的私心,她是真心的盼着俏俏好,也想着她孤身一身,身边总得有个可以照顾的人。哪怕是太平身世,她一个女儿家的,出入必然多有不便。
可只要她真的回了豫州,以季恒那样老榆木的脾气,此生莫说有缘再续,怕是再见一面都很难得了。上京的贵女那么多,谁能保证他不会动心。
好像也只有这个法子,自己倒没什么,总不能叫安乐跟着自己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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