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躬着身子,替她绾好耳旁散落的发,漂亮的眉眼直接跳进她眼帘,林羡清呼吸一窒。
温郁问她:“你不高兴,为什么?”
前一句是陈述,林羡清为他的敏感而惊讶。
在张嘴的那一刻,林羡清仿佛能懂得那种有话却不敢说的苦涩,于是她只是指了指地上用塑料袋包裹住的算盘,哀怨地说:“算盘又坏了。”
温郁稍稍退开些许,视线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我再帮你修就是了,别难过。”
这句话说得像幼稚的小孩,笨拙又认真地安慰人,结果憋了半天只能说出“别难过”这样干巴巴的说辞,但林羡清莫名很受用。
“别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温郁执拗地盯着她的双眼:“可是我想让你高兴。”
这句话本来是林羡清说给温郁听的,每成想最后居然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午后金黄色的阳光倾泄而下,林羡清跟他并排坐在河岸的大石头上,仰头看着断不了的火车鸣着汽笛经过这片领域。
被砸烂的算盘还在脚边,林羡清沉默了好久,眼眶又发起酸来。
她怎么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么爱哭?林羡清想。
“我们逃走吧。”她忍着眼泪瓮声道。
少年半抬着胳膊,掌心附在脖颈上,漫不经心地回她一句:“行啊。”
他垂眸,长睫遮住半边瞳孔,漂亮的眼睛很轻地弯了一下,“巴黎、洱海、冰岛,都可以。”
“前提是,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如果。
如果他们以后能一直在一起,他们大概会背着行囊去北极冰川看极光,去南极看企鹅,去蹦极,去坐热气球高高地飞到天上去,去尝试一切不能做和不被允许做的事情。
可是不可能,现实里,他们是被困的金鱼,无论如何翕张着鳃吐气,都吸不到自由的氧。
“哈。”林羡清抽着鼻子笑了一声,晃了晃两只悬空的脚,“那可真好。”
在这一刻,他们都在努力把虚假的恋爱谈得真实。
火红的石榴花还在手里,林羡清转了转,看着花瓣上似乎还沾着露,沉吟一会儿后她又歪着头问温郁:“明天呢?明天什么时候见面?”
温郁难得怔了一下,漆黑的眸闪动几下,映射出她的脸。
他喉结轻滚一下,声音变得哑:“都可以,我听你的。”
见面吧,在上一秒、下一秒、想起你的每一秒。
作者有话说:
好纠结(头秃),今晚修一下文,感觉写得不太好。
第33章 珠算
◎我用伟大祝福你。◎
因为能够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十天,二百四十个小时,一万四千四百分钟。
林羡清把石榴花带回家,用小碗装了水泡住它的茎尾, 但是隔天早上去阳台上看它的时候, 花还是枯了。
艳丽的花瓣变得萎蔫缩水, 蜷了边, 再没有一点生机。
林羡清叹了口气,干脆把花夹在书页里作书签。
那天下午约了今天见面, 说要去林羡清的学校逛逛,温郁说他从没去过。
其实林羡清对自己的学校并没什么感情, 也从不怀念那里的日子, 可能是因为她在学校里并没有多少值得夸口称赞的青春时光。
去学校的那条路很长,长得林羡清几乎快忘了怎么走了, 忘了要在哪个路口转弯, 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学校大门口有一家很实惠的包子店, 老板娘在高考那天偷偷给她塞过豆沙包,笑着祝她高考大捷。
林羡清的车堵在半路, 虽然还在暑假,但是高中一般都会提前几天开学,尤其是竞赛班的学生, 几乎在八月份刚开始的时候就入学了, 而且现在正是大清早, 送学生的车堵得水泄不通, 鸣笛声在马路牙子上炸开。
车轮缓缓往前蹭了快半个小时, 林羡清才挤到大门口, 在拥堵的人潮里, 她总能第一眼看见温郁。
他今天穿了纯黑色的卫衣,宽松的款式遮不住清瘦好看的身形。
温郁低头站在电线杆旁边,手里还捏着手机,眉眼低着,在给谁发消息。
下一秒,林羡清感觉到自己口袋里震了一下,点开后是温郁的短信:“到哪儿了?”
她撒腿下车,回他:“你抬头呀。”
温郁略略仰起头,林羡清刚好站在马路边上,笑着冲他招手。
她扎了个马尾,穿着高中蓝白相间的校服,跑过来的时候马尾在身后一跳一跳的,活泼又天真,像最开始遇见她的时候。
一跑过来林羡清就推着温郁的手,小声叮嘱他:“我们现在得装成学生进去,手机快收收。”
温郁把手机装进卫衣口袋,低声问:“但我没有学生证也没穿校服。”
林羡清侧身看了看大门,“没关系,现在人多,说不准可以混进去。”
学生们排成好几队往大门里挤,林羡清跟温郁两个人浑水摸鱼,结果温郁一身黑的装扮在一众校服里还是太出挑了,保安大叔大声喊着他:“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生,你校服呢?”
温郁被保安扯出来,林羡清见事情不对立马从队伍里撤出来,帮温郁打圆场。
保安问他:“校服不穿就算了,学生证呢?”
温郁抿了抿嘴,“落教室了。”
“几班的啊?”
温郁快被问倒了,林羡清冲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跟保安大叔解释:“他是我同学,李雯洁老师班上的。”
说着,林羡清把自己以前的学生证拿出来给人看,保安狐疑地瞅了两人一眼,指了指门卫室:“进去登个记。”
登记板上都是无故迟到的,各种各样的字体龙飞凤舞,温郁拿了笔,照着林羡清念的填。
于是,字迹纷乱的登记板上,留下了唯一一道整齐好看的字,温郁写字喜欢把捺拖得老长,几乎戳进了下面一行的格子,结果排在两人身后下一个登记的学生就开始吐槽:“怎么把格子都占了啊......”
林羡清低了头,讪讪推着温郁往里走。
大清早的,天刚蒙蒙亮,有人捏着书包带子往教学楼冲,而林羡清跟温郁两个人慢悠悠在学校里闲逛,形成极大的反差。
林羡清侧着头问温郁:“为什么非得来我学校?学校里可没有什么好玩的。”
温郁与她对视一眼,开了口:“因为没见过。”
林羡清没懂,温郁又补了一句:“没见过高中的你。”
夏天的尾巴,学校里的绿植还绿得葱郁,埋在花坛的喷水器开始往外吐水,教学楼门口的小池塘里浮出几片荷叶。
林羡清踢了踢石子路上的石头,半开玩笑般说:“那你可有得看,还有我的初中,小学,幼儿园,你不是都得去看看?”
“这样,你就从我十八岁看回了三四岁。”
温郁的喉咙里闷出几声笑,他说“好”。
因为是周日,一般这天是不上早自习的,进了教室就得上课,有人来得早就先去食堂吃早饭,还有的从校外买了早餐,扒在窗户口吃,免得味道积攒在教室里。
林羡清跟温郁刚路过一个窗户口,而那窗户猝不及防被拉开,一个小个子女生正端着一碗打包的面站在窗户口,两人下意识偏头看过去,结果那女生看了温郁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道:“卧槽,好帅。”
温郁倒没什么感觉,林羡清没忍住,单手搭在温郁肩上低着头笑出来。
那女生也觉得尴尬,又默默把窗户关上了,但下一秒又听见她好像在对朋友叫嚷:“快快快,窗外有帅哥,是我们学校的吗?”
温郁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得要死,林羡清压着笑催他快往别处走:“要被围观了,帅哥。”
少年默不作声瞥了她一眼,林羡清毫无知觉,拉着他的手往另一边走。
走远了一点以后,林羡清问他想去哪儿,温郁沉吟了一下,“你的教室呢?在哪里?”
林羡清环顾了一下周围,太久没来居然会有点不认路了,十几秒后她指了指右前方的那栋教学楼,“那栋楼,但我不确定我那个教室现在还作不作教室用了,因为里面的电子白板是坏的,学校好像说要改成办公室。”
那栋是老楼,学校刚建成的那几年就有了,设施什么的也挺旧的,林羡清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电路就经常损坏,晚自习上到一半灯就会突然黑掉,然后一教室的人都会叫嚷着提前放学。
她想了下,还是对温郁招了招手,“你想去的话我们就去看看。”
楼里的楼梯挺旧的,崎岖不平,楼道的墙上有各种各样的涂鸦和恶搞的标语,大多是骂学校的,偶尔有几个“征婚广告”,斑驳的墙上连墙皮都不剩下几块了。
温郁往上走了两楼,很突然地问:“这确定不是危楼?”
林羡清哽了一下,“总之不会散架的。”说完她又默默小声吐槽,“反正我们不会在这里死掉。”
“如果真塌了,我会先跑向你的。”
“你来救我?”林羡清有几分感动。
结果温郁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我要死在你身边。”
林羡清上楼的脚步一下子停滞住,她略无语地抬眼看向身前的少年。
也许在他心里,殉情也算是一种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