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温远之沉默了,他将车缓缓停下:“这事我知道,但你妈妈不知道,我没跟她说。”
温辞愣了下,到嘴边的话忽然就卡住了。
“小辞,你妈妈是爱你的,我也是,我们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温辞看向车外,“只是你们对我太好了,好到已经不用过问我的意见,只是一味的对我好。”
温远之没有同她争辩,回头看了眼说:“快两点了,进去吧。”
温辞扯唇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只说了句“爸爸再见”便拎著书包下了车。
安城快入夏了。
这座城市冷暖分明,冬天的雪,夏天的风,每一刻都清晰,模糊的只有眼前的路。
每一步都像试探,或对或错,总要踏上去才知道。
温辞先回了教室跟林皎汇合,她真是做足了看比赛的准备,拿了一个大喇叭,冲着楼下喊一声,隔着六层的距离都能听得见。
温辞笑着躲开:“我不跟你站一起了,这一场比赛看下来,我耳朵还要不要了。”
林皎忙抓住她:“那没办法了,你今天只能跟我站在一起。”
她无语失笑,走在安静的林荫道上:“皎皎,你是决定了一定要考北师大吗?”
“那当然了。”林皎说:“我都已经想好了,要是明年没考上,我就再来一年,我非北师大不去。”
“真好。”温辞感叹了句,为她的勇敢,为她的坚定。
“你呢?有想去的学校吗?”
是有的。
但温辞却摇头:“还没想好。”
事情未落定之前,她还不想广而宣之。
比赛已经开始了,杨峥给她俩留的位置直到第一小节结束她们才被领进去,杨峥伸手在林皎脑袋胡乱揉了一把:“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林皎举起喇叭就是一声加油,吓得杨峥差点踩着自己的脚摔倒在地,他叉着腰拧着她耳朵,恶狠狠道:“你是来帮倒忙的吧?”
温辞笑着往旁边让,一抬头看见站在球场对面的十八班几人,视线久久地停留在某处。
第一小节比赛卫泯没上,坐在场下观察对手,这会正背朝着这边跟队友沟通战术,说完一个不经意地回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温辞犹豫着,手伸到脸侧挠了挠,快速朝他摆了两下。
卫泯忽然低头笑了,靠近十八班那边的女生跟着闹了起来,好像在八卦他在笑什么。
“那边怎么了?”林皎也在问。
温辞手垂在腿边,抿着唇:“不知道。”
“他们班不好打。”杨峥站在一旁,“卫泯第一小节没上我们就已经落下四分了,等会他一上场,更不好打了。”
林皎:“你别长他人志气啊。”
两人说着又闹起来,直到裁判吹哨,他才跟她们摆摆手小跑着往场上去,温辞看到卫泯也上了场。
他走在人群中间,接过队友递来的护腕,戴好漫不经心抬头往这边一看,他还是笑,搞得观众席一直很热闹。
“笑屁啊。”林皎突然骂了句。
“……”温辞不好说什么,故意挪开视线不看卫泯,可等比赛一开始,还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原因无他。
他太耀眼了。
十几岁的年纪,成绩、家世都比不过一个好皮囊加分。
他飞快地穿梭在人群里,也不怎么刻意耍帅,进了球顶多也就是跟队友击个掌,可架不住有一张顶得住各种角度的脸。
摸到球就有喝彩声。
看得久了,温辞忽然发现,他每次进球都会朝这里看一眼,笑与不笑都惹人关注。
比赛结果没什么悬念。
十八班赢了。
卫泯在最后几秒压线投了一个三分,算是他整场比赛里唯一的一次耍帅,效果非凡。
温辞觉得耳边的尖叫声都快比林皎手里的喇叭还惊人。
他跟着队友到十六班这边来打招呼,杜康冲温辞挤眉弄眼,温辞弯唇笑了一下。
卫泯没往前挤,站在旁边,离温辞也就一米远。
周围人太多了,他被推着挤着,很快挪到她面前。
四周涌动着潮湿的热气,温辞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耳边忽然听见一声低笑。
她抬起头。
卫泯却挪开了视线,他被杨峥他们拉过去狠“揍”了一顿,开玩笑说他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他这时候也在笑,视线如有若无落到温辞这里,趁着没人注意,冲她轻挑了下眉尖。
温辞眼皮一跳,猛地偏开头,却意外撞上了林皎的目光。
她呼吸一屏,抿了下唇。
林皎叹气:“这里人多,出去说。”
温辞回头看了眼卫泯,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上,林皎始终沉默着,一直走到教学楼下,像是忍无可忍了,才开口:“为什么啊?”
她搞不明白,皱着眉头说:“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可好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
是啊。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温辞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十几岁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大多只凭第一眼感觉。
一秒的心动,便是经年的沦陷。
可卫泯最初吸引到温辞的,与其说是皮囊,不如说是藏在他皮囊之下的自由。
那是温辞梦寐以求的自由。
可自由是虚妄的。
从小到大都活在温馨轻松的爱里的林皎不懂。
这么多年一直处于阴影中心的柳蕙和温远之也不懂。
可他们有错吗?
也没有。
所以温辞没有办法怪任何人,只能尽可能做自己想要的选择,走自己愿意走的路。
哪怕头破血流,也要一条路走到黑。
她不愿活在别人话里的可能、万一、假如,即使面前是一堵南墙,也要自己亲自撞上去才算数。
“皎皎,不是他也不会是别人了。”温辞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清醒:“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卫泯,我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十七岁。”
林皎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呢?震惊和彷徨好像都还不够,她迷茫地看着温辞,自由又是什么?
她不自由吗?
可她明明就站在这里,站在天地之间,怎么会没有自由呢?
“可是……”
可是真的很难啊。
林皎张了张唇,心口像坠着一袋沉重的沙,又闷又重,几乎说不出话来,后来她哭了。
没有缘由地哭了。
温辞看着她,慢慢往前一步,伸手将她抱住了,“皎皎,别劝我,也别拦着我。”
“我不会后悔的。”她轻声说。
林皎默默流着泪,为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将来而恐惧,为她的勇敢与决绝而担忧。
那天林皎哭了很久,晚自习眼睛都是肿的。
后来她跟温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成那样,可能是被你吓到了吧,我太害怕了。”
温辞揉了揉她的脑袋:“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林皎轻啧了声,推开了她的手:“我可不是小孩子,别糊弄我。”
“嗯。”温辞安静地看着她,“皎皎,谢谢你。”
“哎呀,别说这些,跟我说说你跟那谁呗。”林皎一秒恢复八卦本质,冲她挤眉弄眼。
“……”温辞当即拿起水杯,“我去接水。”
“你别走啊——”
温辞笑着跑出教室,一转身撞见抱着一堆教材的卫泯,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又看到他身后还跟着班里其他男生,最边上还站着杜康。
她收回落在卫泯脸上的目光,问了句:“你们干吗呢?”
“搬教材,老沈定的,叫我们去搬也不跟我们说多喊几个人。”数学课代表气喘吁吁:“多亏在书店碰上他们了。”
他又对卫泯说:“你放地上就行了,今天谢谢你们了啊,回头打球请你们喝水。”
卫泯弯腰放下教材,拍着手说:“不用客气。”
数学课代表进了班里喊人出来帮忙,其他两个男生也跟着走了进去,杜康放下东西,很有眼力见地说:“我先下楼上个厕所。”
楼梯口只剩下温辞跟卫泯还站在那儿,她慢吞吞拧着水杯的盖子:“你什么时候跟钱树也认识了?”
“很早啊。”卫泯伸手拿过她的水杯,没怎么费力地拧开了,“上学期打球认识的。”
“你的交友圈还挺广泛。”
“那当然,我连你都认识了。”卫泯说得理所当然,还隐隐带着几分骄傲跟自豪。
温辞笑:“那这么说,我的交友圈也挺广泛的?连你都认识了。”
“我跟你又不一样,你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学霸。”
“那我可没有你出名。”温辞记起很久之前听到的一句传言:“我们学校追你的女生可是能从校门口排到喷泉那儿。”
她比划了一下:“现在估计都不止了。”
卫泯轻啧:“哪儿听来的瞎话。”
“别人都——”
“明明是从校门口排到了食堂。”他扬着眉尖,一脸得意。
温辞立马闭上嘴,生怕再多说一句他就要飘上天了,她晃了晃水杯,示意自己接水去了。